我叫陆泠萱。
我有一个后妈,叫牧笑白。
今天,是妈的追悼会日子。
我通知了我能够通知的所有人,岳之曼、杨绯妍、文丽……
如果不是要思考邀请的名单,我也不会才发现,妈身边的朋友真的很少,虽然那几年她带着我在外游学,但是这些人,大多都死了,也有些联系不上,还有些,根本就没那么亲近。
但是这场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除了军队和政府的人,还来了特别多的百姓。
妈这一辈子,总算活出了她自己。
妈是在昨天授勋仪式上去世的,当徽章别在妈胸前的那一刻,她就那么突然去世了,在所有人面前,在各媒体前面,就那么突然落了气。
医生来检查说是因为她操劳过度,如今突然放松了,完成了夙愿,身体机能再也支撑不住便去世了。
我只觉得这种说法特别可笑,但我找不出很好的理由去解释它。
妈在这一天,在这个时间点,又是因为授勋去世,这让妈的名头瞬间在国内就火了起来,他们都说妈是为了人类做出了生命的贡献。
昨天妈妈死后,便有军队做主,我来负责,开始通知亲人亲属,今天一早,追悼会正式开始,时间为三天。
妈妈的死成了一个很好的噱头,政府借用这件事,宣传的无非就是牧笑白为人类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而牧笑白是他们的人,牧笑白就自然成了他们的代表。
他们的打算就是那样,也因此这一次追悼会开三天,全国各地有心的人都赶来此处。
我不喜欢与他们为伍,我知道他们的大义,也明白他们的言不由衷,更是理解他们为了国家的目的,但是我不喜。
我更向往自由。
等追悼会结束,我就申请退伍,正式离开军队。
十岁我就认识了牧笑白,十二岁才正式和她变得亲密,如今我三十八岁,生活中突然没了妈的存在,我好不习惯。
妈就像是一束光,引领着我的生活。
我跪在妈的棺材一侧,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们都说我坚强,因为昨天我也没哭,但只有我知道,我的心空了,空荡荡的,我流不出眼泪。
我老公跪在我身旁,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我的背,他沉默地安慰着我,不言不语,但我能明白他所有的意思。
过了一会,我对面,也就是棺材的另一侧,跪下了一个男人。
是兰大队。
兰大队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他的职位也不再是大队,是更好的职位,他也早就过了退休的年纪,若不是因为末世,他怕是已经回了老家颐养天年了。
“兰叔叔,您就别跪了,您有关节炎……”
我话还没说完,兰叔叔就伸出手阻止了我。
“明锐,你去把兰叔叔扶起来。”我转头看向我老公。
李明锐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兰叔叔走过去。
走到了兰叔叔身边,兰叔叔却怎么也不肯起身。
“兰叔叔,身体要紧,您的心意,妈她一定能明白。”我柔着声劝到。
做研究的这些年,兰叔叔当真是帮了我们很多,他一直喜欢我妈,可惜我妈不仅没接受他,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可是兰叔叔依旧没放弃,他说末世了,又这么大年纪了,找到一个真心喜欢想过一辈子的人不容易,哪怕我妈不接受他,他也依旧会对她好。
他说,他喜欢她,与她无关。
期间不乏有人想和兰叔叔结婚,但兰叔叔从未同意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他说他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不想再改变心意。
他这么一拖,他就已经六十五了。
好不容易觉得可以和我妈相伴走过剩下的日子,我妈却突然死了。
不仅是我觉得心空了,兰叔叔他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岁。
“萱萱,你妈从未接受过我,这她去世了,让我占个便宜,作为亲人给她跪灵吧。”兰叔叔再次摇了摇手,把李明锐给推开了。
听兰叔叔这么说,我也只有点头,让李明锐回来。
李明锐重新在我身边跪下,我们就跪在棺材两边,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祭拜的人。
来的人的确很多,大都是我不认识的,我看得准,那些人有真诚的,有假意的,但是令我感动的是,有不少平民百姓进来,真诚地跟我妈说了许多声谢谢。
研究药品的功劳哪能是我妈一个人的?是那几百个研究人员的,只是我妈这一场追悼会,刚好给了他们感谢的机会。
这一天我都跪在灵堂里,李明锐在身边陪我,兰叔叔跪到晚上旧病复发,被人给抬去了医院。
现在,只剩下我和李明锐。
妈妈也只有我们两个亲人。
我和李明锐分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流守灵毕竟要跪三天,我不能把身体累垮了,妈妈还需要我。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岳之曼来了。
岳之曼身边还有杨绯妍,文丽姐也来了,还有长大了如今已经二十左右的蛮蛮。
当初的一行人,如今就剩我们几个了。
“干妈……对不起,我来迟了。”岳之曼“扑通”一声跪在棺材前。
我抿了抿嘴唇,我嫉妒岳之曼,但也喜欢她,真是矛盾的心理。
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妈的身边,但是我总觉得,我和妈之间差了一点什么,但即便是这么多年,她和岳之曼之间,那样的感觉从未消失。
“棺材我特意没有封的,你去看她一面吧。”我轻声开口。
岳之曼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连忙起身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去看妈妈。
他们将棺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刚打开,岳之曼顿时就落泪了。
蛮蛮意外地看了岳之曼一眼,想来也是,岳之曼从不落泪的,现在却突然掉下了眼泪,让人惊讶。
岳之曼他们几个都在哭,杨绯妍捂着嘴小声地哭着,文丽姐虽比妈妈小不了多少,但看着比妈妈还老,她有些浑浊的眼睛,让我知道,她在回忆什么。
是呀,当初果断决定救他们母子的人,是我妈妈。
他们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到妈的尸体身上
等她们看完了,我便叫了人将棺材封上,等两天过去,再去火化。
岳之曼回到了棺材前,却是跪在了棺材的另一侧,也就是之前兰叔叔跪的位置,我惊讶地看着岳之曼,岳之曼只说,我妈也是她的干妈。
我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安静地跪着。
文丽姐身体不好,无法久站,她便让蛮蛮跪在了岳之曼什么,文丽姐说,现在认个干妈也不迟,反正他们的命是牧笑白给的。
杨绯妍的身体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她跪了一会就离开去休息室了,岳之曼说她得了癌症,照如今的医疗条件也治不好,她反倒觉得,出来活着一天赚一天。
下午的时候,兰叔叔又来了,他惊讶地看了一眼岳之曼和蛮蛮,顺势跪在了我老公的身边。
我们几个都没有说话,心事各异。
跪了一会,到下午的时候,岳之曼去了另一边代今白的灵堂守灵去了。
代今白几乎和妈一起落的气,但她没有那么重要,政府军队对她的灵堂没有操办,她那边自有她一起的护士姐妹守灵。
昨天跪到今天,我的状态很不好,我寻着晚饭时间没多少人,靠在李明锐肩头眠了一下。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和妈依旧是剑拔弩张的,我还是最初那个惹是生非的人,我打架抽烟喝酒,和男人揪扯不清,我辍学没有再读书,在ktv当了公主,每天陪在不同男人的身边,我不止是身体堕落的,我的心,也堕落了。
梦里的我,在末世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恨死了牧笑白,恨死了自己。
梦里的我,直到死前,还在诅咒世道不公。
我是被吓醒的,我醒来一身冷汗,李明锐赶紧给我端来了热水,让我吃点东西。
我却什么也吃不下,梦里的那个我怎的如此蠢笨?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妈呢?我敬佩她,爱戴她,依赖她……
虽然,我也埋怨她。
因为在她心中,我这个女儿不是最重要的,对她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总觉得,妈的心不在这里,不在我身上,也不在任何人的身上,她就像是一个过客,所以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留恋。
可是她不知道,她走了,我们怎么办?
到了晚上,除了兰叔叔,我们几个人轮流着守夜,妈妈和代今白她们两个人的灵堂,不能没有人。
追悼会的第三天,来的人没有那么多了,但依旧不少,我们依旧跪在棺材旁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祭拜落泪的人。
今天我的状态很不好,但我要坚持下去。
但今天来了一个人,让我觉得很惊奇,这个人竟然是叶子。
叶子的手指断了几根,她的面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磕了三次头便离开了。
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我们什么。
只是觉得,妈当年做的事,至少值得。
晚上凌晨的时候,来了一些人,将妈的棺材拖走了,等到合适的时间,我妈和代今白就要火化了。
李明锐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后面坐着岳之曼和兰叔叔。
杨绯妍,文丽姐和蛮蛮坐的另一辆车。
我靠着副驾驶座的窗户,不知怎么的,泪水就这么掉了下去。
最终我还是没有去火化现场,李明锐和岳之曼去了,我则是躲在车里一个人大哭。
我想起了和我逛街的妈妈,还有那个跟我一起准备火锅食材的妈妈,还有那个被老师请去学校比老师还嚣张的妈妈……
那个跟我一起在热带雨林拍摄珍惜植物的妈妈,还有那个在海边找好看贝壳给我的妈妈,那个于沙漠之中给我说海市蜃楼原理的妈妈,那个在草原策马奔腾的妈妈……
还有那个陪我一起走遍天南海北依旧不忘初心的妈妈。
她拯救了我,也改变了我。
谢谢你,虽然我从未说过,但是,我爱你。
如果不是她,我知道,我一定会走向我梦里的那个结局。
妈,接下来的人生我要自己走了,您一路保重。
祝您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