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译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停下,回头四处扫视一番,见没人跟来,反手一扬将檐下照明的琉璃灯熄灭,巷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韩译捏着手里的纸条,抬手叩响门环,不一会,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带着头巾的年轻女子。
女子扭着身子丹凤眼一挑,细细打量韩译:“韩译,主上对你的表现很不满意,你这个月的解药怕是没有了,不过主上说韩统领骨头硬,想必定能扛过去。”
“那就承蒙主上抬举了。”韩译笑道。
见韩译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年轻女子忙提醒道:“你我共事多年,我自然不忍心你受蛊虫困扰,不过嘛你得……”
韩译黑眸幽深望了一眼女子,一句话也没说,便径直走了进去。
年轻女子被无视了,面色隐隐有些怒火,望着韩译的背影,冷笑一声。
装什么装,还不都是一样杀人的工具。
以为成了安国公府的世子,就可以摆脱那暗无天日的血腥,做梦吧。
不过,这也是年轻女子欣赏韩译的地方,与那些染满血腥的臭男人不一样。
“韩译,你这态度,我就算想帮你,也心有不甘呀。”年轻女子快步上前拦住韩译。
韩译问:“那怎样才心甘情愿呢?”
“自然是你让姐姐高兴了,姐姐就把解药给你。”年轻女子抬手抚上鬓角的簪花,那双丹凤眼由下而上扫过韩译,最终热烈的停在了韩译的胸口处。
韩译并不理会这轻佻热烈的视线,对着年轻女子淡淡道:“主上最讨厌的便是有人私相授受。”
“你不说,我不说,春风一度后,谁又会知道呢。”年轻女子嘴角的笑蛊惑迷人。
“你当本座是死的吗,秋奴,韩译是本座的人,他的骨头要本座亲自折,谁都碰不得。”
冷漠沙哑带着嗜血凉寒的声音自夜空中传来,吓得唤秋奴的年轻女子顿时瘫倒在了地上,在无刚刚的神气。
话音落下,一个穿着黑色锦衣,带着银白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
男子仿若暗夜索命的厉鬼般阴森可怖,踏着月色光影,一步步向秋奴走去。
秋奴吓坏了,全身都在发抖,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
阁主折磨人的手段,她见多了,打心底里害怕敬畏的,只是她听说阁主回了镇北,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逗弄韩译,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主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秋奴哀声求饶道。
带着面具的男子看也没看秋奴,冷冷道:“秋奴,你该知道本座的规矩,自行了断吧。”
什么人都敢觊觎他的东西,真是活腻歪了。
“主上,我忠心耿耿跟了您十五年,不过一时鬼迷心窍,罪不至死呀。”秋奴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跪着蹭过去匍匐在面具男子靴子旁,瞪着韩译恶狠狠道,“反倒韩译,主上杀了他全家,怎知他不想报仇呢,为了一个心思不纯之人,杀了我实在不公呀。”
听到秋奴的话,韩译眉毛都没眨一下,依旧毫不在意的站在一旁,事不关己。
仿佛这不过是强加在他身上的罪责。
“韩译,你真的想杀了我报仇吗?”男子缓缓回头望向韩译,面具下的眸阴森可怖。
“不敢。”韩译俯身单膝跪地。
带着面具的男子微微俯身,抬手勾起韩译的下巴与他对视:“是不敢,还是不想,韩统领,我杀了你全家,你当真毫无芥蒂,还是说你在咬牙隐忍,伺机报仇。”
韩译重复道:“不敢。”
带着面具的男子扬声一笑:“韩译,想杀我可不容易?”
韩译双膝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的望着带着面具的男子,一言不发。
“不说话也没关系,韩译,我就喜欢你这身硬骨头,捏碎了才好玩。”面具男子放下捏住韩译下巴的手,隐忍的眸一转,带着冷冽的肃杀,快到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刚刚还跪在地上求饶的秋奴便倒在了地上。
秋奴双眼瞪得大大的,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往外突突冒着血,而人已然没了气息。
这还是韩译第二次看到主上用这种方式杀人,第一次还是在镇北,杀他全家的时候。
韩译不知道这是警告还是提醒,或者说这人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他,只把他当一把杀人的刀。
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打乱了韩译的思绪,这味道让韩译有些厌恶的抵触,他黑眸隐着纷乱的暗芒,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很快就将地面染红的鲜血。
韩译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出门游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生的俊俏,衣衫却破烂,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的缩在墙角,任由雨水砸在身上,却纹丝不动。
韩译只看了一眼,心口就止不住的发紧,不顾大雨撑着伞走到了少年面前。
“哥哥,你怎么了。”韩译那时候才十岁,声音清脆好听。
少年没有抬头,依旧抱着膝盖,声音却染着哭腔,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哥哥没家了。”
听到少年委屈可怜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韩译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一个让他悔恨一生的想法。
“那我带哥哥回家,以后我就是哥哥的家人。”韩译笑的灿烂,将伞罩在少年的头顶上遮住了冰冷的雨幕。
少年自伞中抬眸,眼睛亮亮的,带着划破雨幕的光照进了韩译的心里。
可是后来光却变成了一把利剑,为了所谓的回生录,将他全家屠尽。
韩译不知道该恨谁,这一切分明是他造就的因果。
忆起往事,除了悔恨,便再无其他。
这些年,韩译隐忍的活着,甘愿做刹阁的一把刀,不就是为了能摆脱当年的阴影,手刃仇人吗?
可是如今他却依旧被仇人牵制,毫无办法。
韩译依旧跪在地上,望着死去的秋奴,自嘲的笑声引起了带着面具男子的注意。
面具男子微微蹲下身子对上韩译染着哀愁的眸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哥哥,我好悔呀!”韩译垂眸,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