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赵明远就是个坏人,哪怕没到枪毙的份上,可当再一次见到这个人,周道依然在内心深处设下了牢不可破的防线。对了,周道是一名自由搏击运动员,起码五年之前是这样的。五年之后的今天,他不过是混迹在芭提雅乔巴拳馆的一名闲散人员,哪怕还做着重新回到擂台里证明自己的春秋大梦,等清晨醒来后,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嘲笑着自己。至于中间的五年,他是一名囚犯,被关在监狱里。和赵明远就是在那儿认识的,这小子也是一名那个囚犯,因为以外国人身份拉皮条被芭提雅当地黑帮分子做扣儿坑进了监狱,所以这小子一直喊是被冤枉的,而周道不是。周道是真的杀了人。乌云密布的中午,芭提雅的天气憋闷的难受,闷的人浑身臭汗,破旧出租屋里的电风扇尽管卖力转动着,还是无法为这狭小的空间带来任何一丝清凉。就在这种鬼天气里,赵明远来了,突如其来到没有一通电话,空降般出现在租完以后出去遛弯连周道自己回来都费劲的出租屋门口,这直接导致打开门的那一刻脑子里的印象始终没和眼前的他对上号。“三哥!”
他笑着,脸上青春痘肆意鼓起的宛如丘陵地带,被挤过的地方就像是宇航员拍摄回来的火星表面,到处都是缩小了几千万倍的陨石坑般痕迹,让人有点恶心。“赵明远?”
周道诧异的生怕叫错了他的名字,两年没见的生疏感迅速汇聚成一幅幅贼没出息的画面,在那画面里,一个男人被监狱里的泰国黑帮踹倒后趴在地面上痛哭流涕,还让手握着尖尾牙刷的黑帮分子堵在厕所里直接吓尿了裤子。问题是,这些形象和眼前的赵明远根本无法搭配在一起了,眼前的他,穿着很芭提雅的大花衬衫,脖子上挂着闪闪发光的金链子,右手食指高高举起,奔驰车钥匙环套在手上不停晃动,整个人得瑟的摇头摆尾。“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望着比暴发户还暴发户的赵明远,周道脑子里始终甩不掉监狱中跪在他面前祈求着高喊:“三哥,求你帮帮我,我想活着出去,求你了,咱都是中国人……”的画面。赵明远和以前一样,撒谎从来不用草稿,关键时刻亲爹亲妈能把癌症、白血病、渐冻症、老年痴呆得个遍,反正他又不知道自己的爹妈是谁:“路过,一走一过从窗户口那瞧见你在收拾屋子,我还真愣了一会,好半天才看出来,这不,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穿这一身儿,开奔驰车,路过这小胡同里过车都不敢打方向盘的房子?”
赵明远肯定是看出了周道的狐疑,马上打断了所有能思考下去的可能性:“三哥,你能不能别用老眼光看人?是,以前我是跟狗一样的活着,那不是在号儿里么,能站起来谁愿意跪着?怎么还不许翻身农奴把歌唱,迎来一片艳阳天呢。”
对于赵明远的话,周道基本处于免疫阶段,除非他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否则,以几年的相处经验来看,这孙子是个杀熟的绝对高手。“三哥,我给你介绍一下泰莎昂。”
他要是没提醒,也许周道还真忽略了赵明远身边的女孩,她黝黑的皮肤以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泰国女孩传统长相非常符合脑海中的特殊形象,尤其是身上那件绊尾幔:“你媳妇?”
赵明远摇摇头:“黑珍珠。”
在周道进监狱之前,泰国已经是旅游胜地了,不过那时这里属于欧美游客,很多有钱没钱的老外都把这里当成了‘性福之地’。在这儿,你可以明目张胆的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只要有钱,年轻漂亮的姑娘比比皆是。不过,黑珍珠和那种女孩不太一样,赵明远曾在监狱里这样介绍过:“这黑珍珠啊,按照老外的说法,是浪漫的选择,美丽的邂逅,逃离于婚姻之外另一次爱情的开始。要我说,都是扯淡。不信你去芭提雅街头溜达溜达,夜市也好,酒吧街也好,哪有美到不可方物的?漂亮的都他妈在会所玻璃樽里穿透明高跟鞋蹲着扭屁股呢。实际上这黑珍珠不过是或年老色衰、或姿色不够的女人变卖自己的一种方式,他给这段交往套上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美其名曰浪漫,实际上就和商人为了赚钱给钻石冠以永恒之名还和狗屁爱情扯上关系一个路子,都是为了钱。不然,你看哪个老外正经把黑珍珠娶回家了,不还是租么?租妻租妻,租完了你就得和媳妇一样伺候人家,现在的姑娘但凡漂亮点,谁愿意伺候人?宁愿干一锤子买卖。”
对于这一行,赵明远的确是门儿清,无论是GOGO吧、浴店、啤酒屋都跟他们家开的一样,每当形容起这些,他都会高高扬起下巴并嗤之以鼻,像个正经的卫道士用蔑视目光看着红粉骷髅。“萨瓦迪卡~”泰莎昂拖着泰国女性标准长音用最温柔的声线打着招呼,这句话和她脸上不知是不是伪装出来的羞涩将周道拉回到了现实。“老周,周道,不打算让我们俩进去坐会儿?”
周道好像是疏忽了,偏开身体让出门口的位置后,赵明远率先走入,进屋坐在了唯一一张桌子旁边。那泰国女人也很客气的走入屋里,还在从他身边经过时,保持礼貌微笑的点了点头。此时周道才想起,刚才这孙子好像叫了自己的大名,那个在监狱里整整两年他都没敢喊过一次的名字如今脱口而出,宛如证明着他们俩的地位正在转变。“三哥,这个节骨眼能从里边出来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现而今这泰国的钱有多好挣。”
他说着话伸出手在虚空中指指点点,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咱们国家富裕以后,泰国就成了拆迁户、暴发户的聚集地,旅行社和这边的地接都挣疯了,一个团出四五万真和玩一样。以前,芭提雅街头全是白人,现在已经被咱们国家的黄种人给霸占了,这边呢?又懂泰语又会中国话的导游奇缺,我跟你说,每天逛几个景点,说点网上烂透了笑话,钱就自己往腰包里跑,拦都拦不住……”这小子现在有点得瑟大了,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姿势让人厌烦,周道挺瞧不上这种人,要不是在监狱里能说上两句话的人实在太少,眼下也不会有这一幕。“说正事。”
赵明远被拦住他的话后显得有点尴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正说着话就突然刹车的情况发生了:“咳。”
他在用咳嗽掩饰尴尬:“那什么,三哥,你现在干什么呢?要是实在没什么要紧的事,去我的旅行社吧?”
去你的旅行社?周道看着他问了一句:“拉皮条啊?”
“您瞧您说的,我早不干了。”
赵明远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传了出来,他在对方的注视下掏出手机,满脸谄媚的如同太监般说道:“呦,许老板,今儿是在芭提雅的最后一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哦,媳妇放了你半天假,打算放松放松?”
“简单,我建议啊,你直接去泰浴溜达溜达,没有酒吧里那么多事,跟进超市似得明码标价。”
“放心,不用怕挨蒙,人家胸口都带着胸牌,上边有字母,大概其是R:4300;O:4900;M:5300;K:5900;L:6900;XL:7900;XX:9900,价格越高越地道,要是有附加服务千万提前说好。还有,泰国本地人一般都从后门的电梯进,别和人家发生争执,咱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
放下电话,赵明远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哥,咱说道哪了?”
“哦,对了,我是说啊,您要是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行跟我当地接去得了,赚嗨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