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出力干活儿就有钱赚,老百姓想生活得好一些,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再说了,咱家不是还开垦了几小块荒地,秋天收获后,不也是钱吗?”
妻子继续补充道。 张膀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意。 既然妻子肯定了他在家中顶梁柱的价值,他就好好干,多吃点苦,多受点累,也能让生活越来越好,尽管会慢上许多。 升米恩,斗米仇。 一下子把待遇提得太高,暂时的欢呼和拥护,却意味着再无施恩的空间,甚至将来出了变故,会招致怨恨。 慢慢来,既让老百姓活得有奔头儿,又要留出将来再次给予优惠的空间,对两下都好。 ……………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很是舒惬。 看着栽满院子的辣椒、西红柿,阿秀心里更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夫人,您快歇会儿。”
孙嫂招呼着,手上却没停,用碎砖头把菜园围起来。 “我不累。”
阿秀笑着回答,用手锄敲碎几块土坷垃,“马上就干完了,再浇上水就好。”
孙嫂赶忙说道:“浇水让六岩和贵哥去干,跟他们说好了,也快从地里回来了。”
阿秀也不逞强,说道:“那就去做饭,让他们吃完饭,下午再浇水。”
“我这边马上就好。”
孙嫂说道:“就差几块砖头了。”
这时,蓉儿回来了,赶忙上前,帮着孙嫂把砖头垒好。可看丫头的脸色,似乎在外面受了委屈。 “怎么了,蓉儿?”
阿秀关切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蓉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开心。”
“谁惹我们蓉儿啦?”
孙嫂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不长眼,不知道蓉儿是郭大将军的妹子吗?”
调侃的话,却让蓉儿有些高兴,小胸脯一挺,说道:“才没人敢惹我呢,就是今天考试没得第一。”
嗨!阿秀和孙嫂互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得第一,那就是第二喽!”
阿秀伸手摸摸蓉儿的头,笑道:“蓉儿真厉害,中午做好吃的奖励你。”
“第一能得五文钱奖励呢!”
蓉儿嘟着嘴说道:“这还是靖哥哥定的规矩,第二名就只有三文。”
阿秀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可也不太在意,说道:“不就差两文钱嘛,我给你补上。”
说着,便从兜里掏出军票。 蓉儿呵呵笑着,伸手接过,还向阿秀保证道:“下回我一定考第一,把靖哥哥出的钱多拿回来一些。”
“好,好。”
阿秀拍了拍蓉儿的小肩膀,又数出几张军票给她,说道:“你去商铺打半斤酒,给孙叔、王叔他们解乏。”
蓉儿满口答应着,去灶房拿了个空瓶子便跑了出去,心里还惦记着新到的蜜饯。 这片聚居区只是初建,但与村屯还有所不同。居住的多是军官眷属,还有工坊的管事儿和不少工匠。 按照郭大靖的划分,这些居民都属于非农人口,而这里将不断扩大,建成一座大城镇。 大连嘛,不能光改个名字,却还象个小村子。港口区建了不少的客馆、商栈,将来也会一起合并。 “听说,从广鹿岛迁来的人住得也不远,也就二三十里路,村子还叫广鹿村呢!”
孙嫂觉得阿秀搬到这个新地方,还有些不适应,便好心地提醒道。 阿秀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比岛上大多了,有了田地,大家过得肯定比原来好。况且,现在应该都很忙,我是不好去打扰的。”
孙嫂知道阿秀是有些内向,不太愿意抛头露面的性子,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听不听便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阿秀到底还是对自己的残臂心存芥蒂,也对自己闲着无事,乡亲们却要忙碌着劳作,见了面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孙嫂和王嫂,还有蓉儿和秀成,再加上藤野英父女和阿巧,这大宅子里也不寂寞。 种种小菜园,学学认字写字,再给男人多做几双鞋,或是偶尔出去走走,这样的日子她很满意。 唯一让她感到不足的,便是肚子没动静,不能给郭家添个一儿半女,让宅院里更加热闹一些。 王嫂赶着做饭的点儿回来了,挖了新鲜的野菜,开水烫了一下,用家里的辣椒油拌了,一股清香味扑鼻。 相比于老百姓家中的调料多数只是盐,郭大靖家的就要丰富许多,油盐酱醋齐全。荤腥的食材还有鱼干,以及林家送的金华火腿和江南腊肉,。 郭大靖晋升参将,秩正三品,月俸为二十六石。 按照当时的亩产量:上上等田每亩三石,上等田二石五,中等二石,下等一石,取平均数大约是每亩两石。郭大靖就等于是一个农民种了一百多亩田地收入。 所以,光是俸粮就足够一家人吃喝的了,虽然朝廷发放的不全是米粮。 况且,郭大靖有外快,也并不指望俸禄和饷粮。家里条件好,一点也不奇怪。 但好也是有限度的,郭大靖留下的军票有数,藤野英也知道不能太张扬。 所以,整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是不可能的,只是比粗茶淡饭高一个档次,不是天天有荤腥。 饭菜做好了,孙嫂和王嫂却不肯和阿秀等人同桌,拿了些饭菜,还有蓉儿买回来的酒,回前院和自家男人同吃。 唉!乡亲邻居坐在一起说笑吃喝的时候,再也没有了。 阿秀也不勉强,尽管心里嗟叹,可还是理解孙嫂、王嫂等人的想法。 上下尊卑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尽管郭大靖始终是那么平易近人,阿秀也没把自己当官太太。 “秀姐,明天我要和英姐去港口商栈。”
蓉儿给阿秀挟着菜,带着讨好的嘻笑,说道:“你去不去,就当散心。”
阿秀想了想,摇头道:“夫君说了,她主外我主内,我要是去的话,怕她有想法。”
“没想法,等她回来,就会和你说这事。”
蓉儿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边靠着海,看看风景也好,老呆在家里多气闷。”
阿秀垂下眼帘,没有马上回答。什么散心,什么玩耍,她并不想。在家里,也没觉得气闷。 李秀成看了姐姐一眼,说道:“姐,去看看也好。若是她主动相请,你也不用拒绝。”
阿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去看一看,左右明天也没有什么事儿。”
自家兄弟肯定是向着自己的,阿秀对此也是无可无不可。如果藤野英主动相邀,便顺水推舟,也算是给她面子,处好关系。 “姐,我想买几本书。”
李秀成有些犹豫地对姐姐说道:“姐夫既是不在,便让藤野英帮个忙呗!”
图书馆在广鹿岛,倒是没搬迁过来。郭大靖原是准备在金州再开几个,已经让吴九成在山岛搜购书籍,却还没告诉别人。 “你——”阿秀原想说你直接问藤野英就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行,姐去跟她说,你把书的名字写下来。”
阿秀也不傻,已经觉察到兄弟对藤野英有些芥蒂,应该是为自己抱不平。其实,连她自己又何尝希望男人有别的女人。 可自家男人是什么官职地位,纳妾再正常不过,且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姐夫若是能得到朝廷赐封诰命,姐姐是正妻,没有别人的份儿。”
李秀成若有所指地说道:“姐夫那么拼命打仗,也是想博个封妻荫子吧?”
阿秀笑了笑,说道:“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我可没那么大的奢望。”
李秀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再深说,把粥喝完,碗一推,说道:“我吃好了,回房读书。”
看着李秀成离去的背影,蓉儿皱了皱鼻子,说道:“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好没意思,还真要去考个状元不成?”
阿秀笑了两声,心中却希望兄弟能好好读书,日后有出息。读书做官,即便是老百姓,也希望祖坟冒青烟,能出个状元郎呢! ………………. 金州卫城。 “郭将军识文断字,还手不释卷?”
方正化表示出了些许的惊诧。 识文断字还说得过去,方正化也有所耳闻,可手不释卷,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难道大明又出了象戚大帅那样的不世名将、大国干城,能够力挽狂澜,力摧大敌? 刘兴祚微笑着点头,说道:“方公公见到郭将军,与其攀谈,便知其见识广博,实乃智勇双全的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杂家倒是确信。”
方正化坐直了身子,说道:“从援朝作战到现在,东江镇的几次大捷,郭将军都参与其中,甚至是居功至伟,这没错吧?”
“郭将军确实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刘兴祚说话还是很有水平,“但大捷却是东江镇全体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
方正化明白了,这只是说话的艺术,他猜想得没错,几次大捷郭大靖肯定是功劳最大,甚至是不可或缺的。 “刘将军与郭将军搭伴最久,定是非常了解。”
方正化转换了话题,问道:“颇多赞誉,也必是实言。”
刘兴祚微笑着说道:“方公公可随便打听,看末将可有虚言。郭将军从小兵一路走来,全凭实打实的战功,可不是侥幸。”
“杂家听说郭将军还擅长经营之道?”
方正化委婉地说道:“与巨商大贾颇有交情,为东江镇筹得不少资财。”
刘兴祚沉吟了一下,说道:“允许东江镇以商筹银,乃是先皇的旨意。否则,几十万辽民百姓,如何生存?”
“杂家不是说郭将军经商不对。”
方正化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东江镇僻处海外,粮饷物资供应困难,朝廷才有此宽许之举。”
“现在看东江镇的装备和武器,都甚精良,杂家才有此赞叹。”
方正化接着说道:“郭将军长袖善舞,令人钦佩。”
刘兴祚不是很清楚方正化的心思,便不再接这话茬,说道:“建虏皆为骑兵,可打可退,我军便是获胜,也难扩大战果。组建骑兵又缺马匹,到现在只有一千骑。”
方正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说道:“杂家会上奏朝廷,让万岁知道东江军的诸多困难。”
“末将多谢方公公。”
刘兴祚拱了拱手,说道:“郭将军巡视前方各据点,并不知何时能返回。公公——” 方正化说道:“杂家明日启程前往卑沙城,巡察后呆上两天。若是郭将军迟归,杂家便回旅顺堡。”
刘兴祚起身告退,自去安排酒菜招待监军,又派人去通知卑沙城守军,并给郭大靖也送个信儿。 在广鹿岛,郭大靖对监军太监赵光的态度,刘兴祚是知道的。他最希望的是方正化见不到郭大靖,免得起什么冲突。 当然,他也不知道郭大靖当初为何敢对赵光不假辞色。如果不是新皇突然登基,召回了监军太监和锦衣卫,这事情可不会就这么善了。 刘兴祚走后,屋内只剩下了方正化和几名随从。方正化轻轻抿着茶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半晌,方正化才挥退旁人,只留下两名曾在广鹿岛的锦衣卫。 “禀告公公,那郭大靖确实粗通文墨。”
蒋宝和不等问话,便躬身说道:“可那字写得,缺笔少划,难以入目。”
沈宗贵也赶忙附和道:“卑职曾见过他写字,拿着根鹅毛。要说他手不释卷,实在是夸张。”
“鹅毛?写字?”
方正化不禁翻了下眼睛,想笑又忍住,说道:“一个武将,能识文断字,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手不释卷,刘兴祚想必也是随口吹捧。”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郭大靖交结巨商大贾,可是真的?”
蒋宝和说道:“来往东江镇的商贾不少,都为了人参、毛皮等辽东特产。有一林姓商贾,倒是去过广鹿岛。”
方正化微眯了下眼睛,问道:“杂家听说朝廷断绝粮饷这几个月,全靠着郭大靖借贷筹措,才没有饿死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郭大靖岂不是东江镇的支柱?”
沈宗贵有些诧异地说道:“那可不是小数目,哪个巨商大贾肯慷慨解囊,就不怕有借无还?”
方正化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情,只不过,郭大靖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又增加了几成。 一路行来,除了琢磨郭大靖、李维鸾等将领的脾气禀性,并想好见面时的试探和说辞,方正化也是感慨良多。 金州刚刚光复两个多月,已经安置了十数万军民,大片田地被开垦耕种,随处可见忙碌的百姓,在寻找边边角角的荒地抢耕抢种。 了解到金州的新政后,方正化才明白百姓的热情来缘于何方。不是为别人,就是为自家,有激励才有动力。 蓬勃向上的气象,在新光复的金州到处显现。尽管很多百姓还是衣衫破旧,但有了土地的喜悦,却使他们焕发出别样的精气神。 而军队的布防和训练,也让方正化看到与京营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在方正化看来,这才应该是面对战争的正常状态。军民同心协力,同仇敌忾,都有着胜利的渴望和信心。 老百姓没信心,就不会那么卖力地耕种劳作;军人没信心,就不会挺胸抬头、走路带风。 毛文龙是个人才,既能使东江镇的将士们精诚同心,又给了百姓实惠,以及安家落户的稳定人心。 方正化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也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动摇。当然,在他心里,还是把忠君爱国放在首位,并不想放弃对郭大靖等人的试探和拉拢。 至于东江镇得到巨商大贾的支助,方正化也是颇感兴趣。这得有多慷慷大义,才能冒着巨大风险,拿出巨额资金来助东江镇。 也或许是人家眼光长远独到,看出东江镇的发展潜力,能在日后得到丰厚的回报。 关键似乎还在郭大靖身上,是他的结交,才拉到了这么大的金主相助。估计,这郭大靖的口舌功夫也是相当了得。 方正化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对沈宗贵和蒋宝和问道:“你们随赵光在广鹿岛监军时,还曾随郭大靖深入敌后袭扰,还有些斩获?”
当时是郭大靖为了搞好关系,给赵光等人都分了一两颗首级。其实,三人就是跟着队伍,连刀都没动。 沈宗贵和蒋宝和互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沈宗贵嘿嘿讪笑,说道:“不敢欺瞒方公公,卑职等确实随军行动,也见识了血腥厮杀,但没与建虏交过手。”
“那也很难得。”
方正化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杂家也有见识战阵交锋的心思,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蒋宝和赶忙说道:“郭大靖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又与建虏仇深似海,经常发动袭扰。他说,这叫以战代练。”
“以战代练,确实是个好办法。”
方正化颌首赞赏,说道:“新兵不上战场,终是没有经验,不够胆魄。这个郭大靖,对于军事上,还是很在行的。”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方正化才命二人退下,各自前去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