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浒之战,既是明朝与后金辽东战争中的战略决战,也是明朝永远的痛。 据说,万历皇帝在得到萨尔浒之战惨败的消息,痛哭失声。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经此一战,辽东战争的主动权落到建虏手中,却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当时,明军号称四十七万,实际上不过十一二万,其中还有一万多的朝鲜军和叶赫部人马,分四路进攻,最后三路惨败,丧师五万。 而建虏兵力在六万左右,俱都是精锐人马,凶悍善战。 现在,东江军再次逼进萨尔浒,却只是一路而来。不管是水师,还是前协,抑或是飞骑团,和郭大靖亲自统率的四营精锐,并没有给建虏个个击破的机会。 而且,这是一支精诚团结、号令统一,充满战斗欲望的强大军队,重蹈覆辙是绝不可能的。 不到一天的时间,飞骑团赶到萨尔浒,与毛承禄所部会合。 毛承禄立刻指挥部队过河登陆,建立起稳固的桥头堡,以六千精锐驻守,并向界凡寨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 一天后,郭大靖率领四营将士,赶到了萨尔浒城。 名为四营,却是特战营、右、后、中各部抽调的本部精锐组成,每营达到了四千。左协也抽调出三千人马,作为郭大靖的近卫直属警卫队。 这支近两万的主力,无论是在武器装备,还是兵员素质上,都是东江军最为强大的部队,对消灭建虏有着必胜的信心。 在众将的陪同下,郭大靖巡视了萨尔浒城,凭吊了在此牺牲的明军将士。 立于萨尔浒城上,郭大靖举着望远镜瞭望,心情起浮,久不能平静。 位于浑河南岸萨尔浒山上的萨尔浒城,原为萨尔浒寨,是努尔哈赤于萨尔浒之战后建起的小城。 由于背后便是浑河,建虏唯恐被切断退路,又由于兵力不敷,只能放弃此城,转而全力防守与萨尔浒隔河相望的界藩城。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对岸的铁背山树木浓密、怪石嶙峋、三面临水、一面连山,地理位置极为险要。 而铁背山的界藩城,又名界凡寨,依据东、中、西三个山头走势,共有内城和东西两个卫城。 三城处于一条山脊上,东西卫城为护卫内城之两翼。总周长达四千六百米,城墙距地表的相对高度为45米,最高处可达100米。 其中,界藩城的内城位于铁背山主峰山脊上,全城东西直线距离一千多米,周长两千五百多米,呈东西向细长条形,形势险要。 “当年杜松率三万精锐先抵达萨尔浒,将大营立于此山,另派部队渡河攻击界藩寨。不想建虏已在周围埋伏,趁其分兵,攻破其大寨,再围攻其渡河部队……” 刘兴祚在随意地跟众将讲述着萨尔浒之战的一部分,既是说明界藩寨的重要性,又有炫耀之意。 “现在的建虏已经没有实力进行反击,连此城都放弃,只是集中人马,倚仗着险要地势,坚守界藩寨。”
郭大靖放下望远镜,淡淡地微笑着,注视着登上城墙的毛承禄等人。 “末将参见大帅。”
毛承禄和张焘来到近前,躬身施礼。 郭大靖伸手虚扶了一下,微笑着问道:“二位转战数百里,着实辛苦了。前方战况如何?”
毛承禄和张焘赶忙谦逊了两句,再由毛承禄介绍攻打界藩城的情况。 “山势陡峭,最窄处两人不能并行,虽然我军多路进攻,但界藩城确实易守难攻。建虏拼命顽抗,我军进展不大。”
毛承禄很坦然地汇报,并没有露出什么难堪的神色。 “但火炮轰击,也给敌人造成一定的伤亡,且沿河岸边还能通行士兵,可绕过界藩城。只不过,狭窄难行,通行速度较慢。”
这原本就是作战计划中估计到的困难,而且,在兵力上,一万数千人马也不占太大的优势,要强攻夺取界藩城,显然是有些苛责了。 郭大靖微微颌首,转向张焘问道:“张统领,水路如何,可勘测完毕?”
张焘躬身道:“界藩城正处于浑河与苏子河交汇处,大船难以逆流直上。小型船只近岸航行,倒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既是如此,便按原计划行动,攻城与追击两不耽误。”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对于坚城自然不必先攻取再通过,就如辽阳城一样,不能阻遏东江军的北进。 界藩城也同样如此,倚山修筑,固然险要,但也不能完全封锁山下河边。上山困难下山也不易,建虏若要从山上冲下阻击,却又舍弃了地利的优势。 “中营、后营、右营、特战营,由孔、尚两位将军率领,沿河岸绕过界藩城,突破敌人阻击,并截断界藩城之敌的退路;” “前协由毛将军指挥,继续向界藩城进攻,牵制其城内人马;” “飞骑团随后行动,水陆并进,绕过界藩城,追击建虏。”
郭大靖连番的命令之下,诸将都躬身领命,马上下去布置。 与辽阳城相差不多的战术,包围城内敌人,使其难以起到阻遏的作用。同时,飞骑团展开穷追。 这样的战法需要雄厚的兵力,光是毛承禄的前协,还不足以实施。而飞骑团,郭大靖却不想其过早地损失人马。 建虏可能会在河岸进行阻击,但却没有多少有利的地形地势可依。虽然狭窄,但敌我双方同样都无法展开兵力,就是拼人拼消耗的战斗。 即便建虏的阻击能够拖延时间,在东江军猛烈的进攻下,同样损失很大,倒也能让郭大靖稍感满意。 郭大靖轻松下来,坐在城头,瞭望着远方,各部队正在乘船过河。整队之后,便展开行动,战斗很快就要打响。 虽然部队急行疲惫,但还未到极限。而这场战斗,也将是步兵的最后一场。剩下的,就是飞骑团的追杀了。 “在这里,我大明军队丧师数万,辽东战事遂一发不可收拾。”
方正化四下张望着,发出感慨,“如今,建虏败亡,终于再不复为患。 这里虽然是主战场,却只是杜松所部与建虏的激战。说起来,也是运气使然,大明的腐朽,终于遭到了天道的惩罚。 在萨尔浒山上大营驻守的明军,如果不是遭遇大雾,建虏想攻取,却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惜,从明军的统帅杨镐制定的作战计划,到各路明军的官兵统属,都显示出丛丛弊端,最后的大败亏输,其实也不算是太过意外。 “杨镐本是庸才,贪生怕死、丧师辱国之辈,却被文官推为大帅,实乃以文驭武的最大弊端。如袁崇焕一样,百死不得赎其罪。”
“朝廷缺粮少饷,将领贪婪克扣,以致兵无斗志;装备低劣,火器虽多,近战肉搏却是一触即溃。”
“萨尔浒之战,未战已败,实乃国穷民贫,军政废弛。再者,朝廷所用非人。在朝廷看来,所谓的知兵,标准太低。而对身经百战的将领,却甚苛刻。”
郭大靖坐在椅中,对方正化的感慨,却是冷言相对,分析出的原因,个个都离不开朝廷的责任和过失。 方正化眨巴着眼睛,看着稳坐的郭大靖,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如果说任用杨镐是万历的昏庸,那袁崇焕呢,崇祯能脱得了干系? 君昏臣庸,郭大靖就差把这么简单的结论明说出来了。 这也是对崇祯的一次敲打,不是要派知兵的高起潜来辽东吗,就通过方正化,让崇祯知道,知兵的标准不能搞双标。 文官、太监的标准特别低,武将就要防范,要听监军的指挥,那肯定打不了胜仗,这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历史教训。 ……………… 界藩城。 奴酋以满达海为首,雅思哈和索博多为副,率领万余建虏坚守,阻挡东江军的追击。 按照多尔衮的谕令,建虏要坚守四天以上,才能为大队的安全撤退提供保障。 满达海等奴酋为了完成任务,集中全力扼守,还是有那么点信心的。毕竟,险要而易守难攻的地势,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前协的进攻,虽然未尽全力,可也确实遇到了不小的困难。兵力难以展开,陡峭难行的山路,使得仰攻屡屡受挫。 “那是敌人的主力开上来了。”
雅思哈微眯了下眼睛,伸手指点着,“连步兵带骑兵,有五六万的人马。”
满达海缓缓说道:“看起来,敌人是势在必得,很快就会全力进攻了。”
索博多瞭望着渡河的东江军,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敌人追击的速度很快,应该与大队只差了一天多的时间。”
这是依照步兵的速度,如果是骑兵,索博多认为早就追杀上来,展开激战了。好在,还有界藩城这处险要,能够阻遏敌军的前进。 从东江军追击的势头来看,杀入建州是肯定的。现在,也只能尽量争取时间,使大队能够撤到安全地带。 可这安全的地方,又是哪里呢?这不取决于自己,反倒是由敌人的决心和实力来决定的。 如果敌人有足够的马匹,既能组织足够的骑兵,又能携带充足的粮草物资,穷追不舍的话,那可是大麻烦。 “敌人又要进攻了。”
满达海的声音变得低沉,“出动的兵力不少,不会再是试探性的攻击。”
索博多只是草草地扫视了一圈,就把目光转移到河岸,心中浮起了不祥的感觉。 敌人似乎有沿着河岸,绕过界藩城的迹象,这就有些难办了。 尽管也有防范此招儿的布置,但在平地上与敌人作战,失去地利的优势,恐怕难以抵挡敌人的猛烈进攻。 正要开口提醒满达海,索博多突然猛地转头,目光为之一凝。 数十枝火箭从山林中凌空而起,掠过城墙,砸进了城内。片刻后,此起彼伏的爆炸便响了起来。 一股股烟火在城内升腾而起,东江军大量使用了爆燃弹,摆出了要火烧城寨的架势。 界藩城只有南北两门,固然险要难攻,出城反击也同样不易,受到了山林地形的限制。 毛承禄指挥部队进行试探性进攻的过程中,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未能攻至界藩城下,但却占领了城外的部分山林,可以布放迫击炮,以及火箭的轰击。 已经是步兵的最后一战,除了飞骑团所携带的火箭,东江军已不必计算着使用弹药,全部砸在界藩城也不用担心。 随着第一轮火箭的发射,搬抬上山的迫击炮也纷纷开火。限于山势,每个发射阵地都不大,只能摆放几门火炮,但数量加起来却有几十门。 炮弹、火箭几乎没有间断,向着界藩城内倾泻下去。很快,界藩城内便燃起了火势,烟尘也越来越大。 满达海等奴酋早已在亲兵的保护下,躲在了城下,有的眉头紧皱,有的脸上闪过骇色。 如此凶猛的轰击,虽然不是他们第一次体验,可依然惊心动魄。地在颤抖战栗,巨响轰鸣震耳,眼中则是不断爆炸的闪光,腾起的烟尘,迸射的火团。 城内混乱起来,人喊马嘶,惊呼惨叫。在几乎没有中断的轰炸中,火势在蔓延,建虏在忙着躲避,无法实施有效的扑救。 “幸好,大半的粮草物资都放置到了安全地方。”
雅思哈望着城内的惨景,无奈又有些庆幸。 火攻是难以防范的,象城中的房屋怎么也挪不走,十有八九会被烧毁。 但奴酋们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把粮食物资进行了分散屯放,并作了尽量的防火措施。 满达海阴沉着脸,对雅思哈的庆幸甚为不满,强压着火气。 索博多面无表情,倾听着爆炸声,猜测着敌人会如何进攻。其实,他更担心敌人沿河岸而行,绕过界藩城的行动。 “贝勒爷,奴才去西城看看。”
索博多终于还是忍耐不住,起身说道:“有什么情况,会立刻派人来报。”
满达海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去吧,多加小心啊!”
索博多躬身谢过,带着十几个亲兵贴着城墙,向西卫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