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发也呛人的硝磺气味，还混杂着难闻的血腥味。刚刚结束的战斗，使战场上一片狼籍。 阿济格脸色阴沉，看着手下的士兵在紧张地忙碌，准备迎接着下一场激烈的厮杀。 远处两里多，是河流的转弯处，堤坝和河滩上数千敌人也在调整，还要发起再次的猛烈进攻。 河水中，上百艘战船成半环形下锚排列，卫护住了步兵战阵的两翼。炮船上的迫击炮，发射的炮弹还能越过本军战阵，对建虏进行轰击。 战阵中，三十多门佛朗机炮排列，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前方。火炮两侧，则是排列紧密的火枪兵。 百多米长的河滩上，横七竖八倒着成百上千的尸体，流淌的血形成小流，染红了近岸的河水。 船只往来，迫击炮被不断地运上岸，炮兵紧张地布置排放，调整仰角，装填弹药。 更远处，还有船只不断赶来，向着岸上运输着士兵和武器弹药。 水师利用水面航行的机动性，不断地实施小规模登陆，终于拉开了建虏的监视部队，最终的登陆才是致命杀着。 这里位于河流的转弯处，有足够宽阔的河滩地展开军队，并能得到炮船的有效掩护。 等到建虏发现这里的登陆作战不是佯攻，调动人马赶来，已经有三千火枪兵登岸，并与建虏展开了激战。 在凶猛的火力打击下，建虏未能实现把敌人击退到河中的企图，反倒是不得不构筑阵地，抵挡敌人的凶悍反击。 “实在是退无可退啊！”
阿济格向后瞭望，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往后两三百米，便是大路，撤退的军民很快就会开过来。如果被敌人击败，退路便被截断，后果不堪设想。 阿济格转过头，瞭望着敌人，眯了下眼睛，“敌人也是打着这个主意，逼迫我军不得不与其硬拼死战。”
没错，这正是毛承禄和张焘在贯彻郭大靖的作战意思，逼迫建虏不得不正面交锋，难以避战。 不必截断建虏退路，逼迫其垂死挣扎、拼命顽抗，但做出这样的姿态，却使建虏不得不战斗，以保证其退路的安全。 毛承禄已经登上陆地，指挥着部队巩固阵地，布置火炮，准备继续发动进攻。 这里的地形相当有利，可以发挥步兵和水师的火力，形成交叉打击。当然，防守是没有问题，进攻却是稍有困难。 建虏占据的阵地，比这里稍高，防守也处于有利的地位。 “即便如此，凭借火炮的威力，我军的进攻也不会落在下风。”
毛承禄站在土堤上，举着望远镜，瞭望着、观察着。 建虏显然已经放弃了把己军挤压下河的企图，只要己军不进攻，他们就在阵地上监视，不会主动出击。 要杀伤敌人，就必须发动进攻，敌人为了不被截断大路，已经退无可退，只能迎战。 “大人。”
何光先赶来报告，“船上的迫击炮已经运下六十门，张将军认为水师也要保留部分，对我军的两翼进行火力掩护。”
毛承禄点了点头，说道：“告诉张将军，就依他的建议，我军有六十门迫击炮协助进攻，已经足够。”
何光先原是郭大靖的亲兵，与其他人一样，都被派到各部队锻炼。如今，他已经是中级军官。 对于郭大靖的忠诚是没有问题，郭大靖把亲兵下放，也有他的深谋远虑。都是值得信赖的人，更有助于他掌握军队的情况。 回头看了一眼，河上船只来往，其它地方登陆的兵力，正在全部调回，向这里集中。 “一万四五千的兵力，守住阵地是没有问题，进攻的话，只需要动用两营人马。”
毛承禄心中安定下来，重新估算了一下双方的兵力对比。 如果只是防御的话，有简单的工事可依，倚仗着强大的火力，他自信能够抵挡住成倍建虏的进攻。 可要进攻，就不能投入全部兵力。未料胜先料败，手中有预备兵力，先立于不败之地，才是最稳妥的战术打法。 对面的阿济格在心焦气躁中，也陆续赶来了数支建虏。可即便他手中有近万的人马，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派人去催促大队，请他们加快速度。”
阿济格再次派出了信使。 现在离萨尔浒已经不远，只剩下五六十里的路程。不管敌人是否继续追击，包括阿济格在内，都把退入建州，当作第一阶段的撤退目标。 而大队军民离这里也只有二三十里，加快速度通过，敌人登陆的部队也就没有了威胁。 如果拖延时间，阿济格就只能率军顽强抵抗。而增加伤亡，却是他现在并不希望的结果。 信使刚走没多长时间，对面的敌人已经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发起了进攻。 火枪兵昂然出动，以三百人为单位的小战阵，共是三个，推着数门佛朗机炮，向着建虏的阵压了过来。 阿济格等奴酋脸色严峻，指挥着建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由于时间仓促，建虏只来得胡乱砍伐了些树木，横七竖八地放置阵前，当作拒马鹿砦使用。 轰，轰，轰……不出意外，东江军的迫击炮开始轰鸣，数十颗炮弹掠空而过，纷纷砸进建虏的阵地，片刻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 对于东江军的这种远程打击，建虏几乎是毫无办法。只能是尽量找着掩蔽，但依然在不断地付出死伤。 威力猛增的炮弹，爆炸起来震耳欲聋，激射的弹片更多，杀伤力更大。在一团团黑烟升腾中，响起了一片惨叫和惊呼。 ……………… 轰，轰，轰……近百枝火箭扎进建虏冲击的队伍中，即便是最凶悍的建虏，在冒着丝丝烟雾的火箭面前，也惊骇失色。 爆炸的火光一个接着一个，团团升起的黑烟中弹片四下激射，激起一片血肉横飞。 苏克萨哈和李永芳嘶声嚎叫着，指挥着建虏，不顾伤亡地向前冲锋，希望能打开通路，逃得性命。 左协的急行穿插百多里，是苏克萨哈和李永芳所没有料到的。他们忠实地执行着多尔衮的谕令，监视并节节抗击追兵，却陷入了绝境。 显然，郭大靖率领的追兵也给建虏造成了错觉，使得他们不得不保持距离，警惕并戒备。 前方突然冒出的敌人阻击，彻底打乱了苏克萨哈等奴酋的计划。在全军覆没的危险中，他们不得不选择了亡命冲击。 箭矢一篷篷掠过空中，弹雨激射，左协将士毫不客气地猛烈还击，敌我双方在大路上浴血厮杀。 “差不多四千余建虏，我部的急行军终于堵住了这条大鱼。”
刘兴治脸上带着冷笑，举着望远镜久久没有放下。 仇震泰脸上是激动兴奋的神情，瞭望着前方的战况，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样子。 论兵力，左协要多于建虏，且是防守姿态，更加有利。何况，建虏身后还有主力在追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杀过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左协据守的阵地也是简单布置，毕竟时间太紧。树枝石头堵塞大路，再在路中央和两旁布置兵力，形成交叉火力。 这种阻击阵地，郭大靖领军作战时便用过数次，刘兴治等将领早已用得熟练。 大路狭窄，又有阻碍，建虏只能是下马就步，用弓箭和刀枪作战。而东江军的火力，则比建虏要强上多少倍。 即便知道会伤亡惨重，苏克萨哈等建虏也知道要逃出生天，只有拼死向前，冲开敌人的阻击。 身后的追兵相距只有五六里，听到枪炮声肯定会加速前进，留给建虏的时间不多了。 一队建虏手持盾牌，在前掩护，一边清理路障，一边向前推进。他们身后是弓箭手，搭弓射箭，与敌人进行远程交战。 另两队建虏则沿着大路两旁的树林草丛前进，形成两翼包抄的态势。 战斗激烈，范围却不大，集中在两里左右。但不管是两翼，还是中路，建虏的推进都是举步维艰。 火箭、佛朗机、成排的火枪，左协用立体的火力猛烈阻击，使建虏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 “脱掉盔甲，轻装前进！”
冯西建下达了命令，抬头注目，听着前方激烈的枪炮声。 很明显，友军的穿插已经到位，正与建虏展开激战。此时，从建虏身后猛杀过去，将是致胜的一击。 当然，胜利是肯定的，即便没有两面夹击，但伤亡却是大不相同的。 特战营的将士们迅速脱掉盔甲，就丢弃在路旁，浑身轻松之下，迈开大步，加速向前行进。 王战率领着一营士兵奔在最前，枪炮声传来，让他焦急中又感到热血沸腾，振奋而激动。 建虏的节节抗击，着实令人恼火。只是建虏都是骑兵，可打可退，追之不及。 尽管每次阻击都迟延不了多少时间，建虏也要付出一定的死伤，但却让特战营的将士们感到郁闷。 “加快速度，跑步前进。”
王战大声喊着，一马当先。 脚步声骤然急促起来，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战士们奔跑起来，远处的枪炮声，似乎是在召唤，也似乎是激励他们的隆隆鼓声。 …………… “开火！”
随着军官的嘶声喊叫，火枪的轰鸣声随之而起，白烟升腾，一排铅弹激射而出。 建虏身上迸溅出朵朵血花，惨叫声中，倒下去一片。 这是一次猛烈的齐射，跪、弯腰、立的三种姿势，火力密度提升了三倍，射出的铅弹如雨点般密集。 本来已经逼近过来的建虏，遭此重击，气势为之一挫。两门佛朗机炮又突然轮番开火，密集的霰…弹又给了建虏沉重一击。 短暂的缓冲之后，火枪兵又恢复了一排排轮射的节奏，毫不留情地向着对面建虏射出死亡的铅弹。 左协的防御阵地在渐渐后移，尽量利用远程火力的优势，避免与建虏的近战肉搏。 这也是轻装急进的弊端，缺少盔甲的防护，即便是火力强，但建虏的弓箭和刀枪，仍然有很大的杀伤。 火箭又一次覆盖射击，大路上的建虏人喊马嘶，陷入了混乱，使得他们的进攻有些断续不上。 几排重火枪兵进行轮番射击，沉重的铅弹连建虏的盾牌和盔甲的防护，都大幅降低，死伤累累。 中路进攻的建虏被压制，两翼的建虏在付出惨重伤亡后，终于与东江军短兵相接，展开了近战肉搏。 “杀，杀呀！”
“冲，杀！”
简短而充满杀气的字眼，伴随着刀枪交击和兵器入肉的瘆人声音，惨叫不断响起，战斗血腥而残酷。 火枪还在不断响起，兵力占优的左协将士不断冲上来补充，射出枪中的子弹，便挺着刺刀上前猛刺拼杀。 刘兴治和仇震泰分头指挥着，手中还有足够的预备兵力，不断地向上增兵，使得建虏死伤累累，却再难突破。 两军已经杀红了眼，战场上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血腥味越来越是浓重。 一阵猛烈的枪声在建虏背后响起，急速赶到的特战营将士，来不及整队，便发起了进攻。 “完啦！”
苏克萨哈发出了绝望的悲叹。 他手上只剩下千余人马，可对面的敌人却还有足够的兵力。虽然战况激烈，但他早有预料，全军覆没的结局已经注定。 追兵赶到，前后夹击之下，苏克萨哈终于看到了死神的降临。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可以预见自己横尸荒野的凄惨。 李永芳面如土色，这个铁杆汉奸自知难逃一死，却没有建虏的顽固和凶残。 他惊惶又茫然，失魂落魄地呆望着。苏克萨哈率领残存的建虏疯狂地加入了战团，与身后的追兵展开激战。 追兵却是越来越多，李永芳都能看到沿着大路正在奔来的敌人。 枪声轰鸣，无数火光闪耀，在白烟升腾中，惨叫哀嚎不绝于耳。苏克萨哈突然倒了下去，脑袋象被打烂的西瓜，红的白的四下迸溅。 李永芳眼珠一轮，似乎从梦中惊醒。他四下张望着，终于是顶不住死亡的恐惧，象被追打的野狗般，向路旁的树林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