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大街上张灯结彩，灯笼挂起来，狮子舞起来，锣鼓敲起来，鞭炮放起来，热热闹闹，一派喜气洋洋。赶在年前将小狼抓捕归案，就是为了让大家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团圆团圆，过个喜庆吉祥的年。王静怡拎了一袋吃食，去探望小狼和军师。广场上电子屏幕里，春节联欢晚会，盛大开幕。小狼被抓后，当晚就审问，他早已是极为顽劣的悍匪，面对警察的审讯，依旧摆出一副在港都时不屑一顾的模样。他也是骄横跋扈惯了，没等刑警开口，便先撂出话：给你们几百万，放我出去！刑警队有人摇头苦笑，有人怒目而视，有人拍案叹气。隅角小匪，成了案板上的肉，不仅自大和傲慢，居然控制欲还非常横强，言论霸道。大队长徐光明说：记录在案，向刑警行贿，这是你第一条罪责。立马被严厉警告，将诉以行贿罪论责，遇到了铁钉子，得到了下马威。小狼吃了闭门羹，嚣张气焰才有所收敛，但身体乱扭，眉目举止间，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轻蔑态度。例行公事，询问其个人信息。小狼持伪造的假护照、以商人陈庆威的名义进入东海。他说：你们东海警方抓错人了，我不叫小狼，我叫陈庆威，是港都守法的商人，快点把我放了！但警方都清楚，这就是小狼。他很聪明，也很狡猾，早有预谋。小狼刚被抓时，就已出示了其伪造的港都身份证，并坚持谎称自己是“陈庆威”。徐光明说：跟这些人交手，要靠智慧去战胜他们，靠法律去制伏他们。警方知道他内心的如意算盘，以为拒不招供，拘留期一过警方就得放人。他自以为熟悉法律漏洞，拿着伪造的假护照进入东海，用化名“陈庆威”入境，且以为自己犯下的案件均在港都，东海警方无奈他何。事实上，根据当时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拘留期的计算，是从犯罪嫌疑人交代真实姓名与地址那天开始的。因此，警方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并未刻意究其伪造身份的罪状，故意将他冷落到一旁，只关押不提审，对他不闻不问，独居一室，如同关禁闭。小狼接受审问期间，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曾放出话去，不管花多少钱，要找最好的律师为自己辩护。徐光明的手机和办公室座机不断接到电话，为小狼求情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可见其社会关系极其复杂。徐光明原来用的那个电话号码，是公安厅发给他的。第二天，就接到一个电话：五百万买你人头！徐光明问：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对方说：几命抵一命，走着瞧！公安厅领导很重视，专门派了一名武警守在徐光明家楼下。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对待，就是提高警惕，以防万一。对家属上下班，小孩上学，便衣接送，就是提防暗杀。家属小孩非常紧张，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问他在哪里，确定了他在办公室时，他们才放心。为了安慰家人，他倒是常常开玩笑说：五百万就想买我的人头，开价太低了！怎么着，我也值一个亿，是不是！在案情讨论会上，徐光明说：国家信任我们，我们就一定要把它办成“铁案”，彻底摧毁这个跨境犯罪团伙。为了能将小狼绳之以法，警方鉴于他在当地关系复杂、能量巨大的事实，做出积极应对策略。为了保证案件不出任何差错，东海警方对小狼实施了二十四小时的严密看护。大队专门抽出几名民警，轮流看着小狼。为了防止他自杀，或者被其他人灭口，小狼每餐之前，民警都要先试吃。看守所围墙高筑，高耸的监视塔，全副武装的警卫，构成了一方圈禁罪恶的天地。小狼和军师被带到值班室。关上门，屋外静寂。他俩戴着手铐，脚镣，走路哗啦乱响，让王静怡听了后背生寒。王静怡微笑着，解释道：说有幸也行，说缘分也行，总之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大过年的，我请你们嘬一顿便餐，以表谢意，莫要嫌简陋。见谅！见谅！火锅摆上，羊肉，牛肉，鸡肉，鸭肉，鱼肉、粉条豆腐以及萝卜白菜一起入锅煨炖。一瓶五粮液，一瓶白兰地。一条万宝路香烟。红薯粉皮，绿豆粉皮，杂粮面条，算是主食。军师高兴地一抱拳说：够义气！小狼抽着烟，白净、消瘦的脸上神色镇静、冷漠，丝毫没有一般犯人脸上的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只看他文质彬彬的外表，很难与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联系起来。毕竟是在刀尖枪口闯荡的人，有着超凡的心理素质。王静怡却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尤其是那两条腿，好象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一会儿翘起来，一会儿又放下。小狼手里攥满了钞票，白天两顿美食城，晚上一趟卡拉0K，玩一点小权术，耍一点小聪明，甚至恣睢骄横，飞扬跋扈。如今穷困潦倒，终日不见阳光，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前呼后拥，也未曾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脸上冷漠的表情，镇定的态度，说他忙忙碌碌，被困于名缰，被缚于利索，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等到钻入了骨灰盒，也不知道为什么活过一生，肯定不准确。王静怡想起贪腐官吏的一句话，“牺牲我一个，幸福几代人”。相信这个说法的人，并不是蠢，只是坏。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炫智，斗勇，大奸似忠，大恶似善，也是要有非凡手段的。斗胆一试，成为王，败为寇，至少不会沦为庸众。军师挟羊肉，放小狼面前的碟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自语：天门开，地门开，妖魔鬼怪快走开，让我们吃个年夜饭。王静怡端杯：我和狼哥，只有一面之缘，不是朋友，也不是熟人，我并不了解你。但我看得出，你这人是个高手玩家，绝对不是一般人。小狼静默不动，似乎说了多余。王静怡赔笑：这菜，是不是不合胃口？狼哥，你发句话，我一定满足要求！军师提醒王静怡道：我听狼哥念叨过东海的谭家菜。王静怡立马给玄武打电话，让他去买谭家菜里的看家菜。军师说：大妹子，你这人，越做越精了，这种事，都能让你榨出油来。王静怡说：这事，我做得不自然，让狼哥察觉到有刻意的成分，就丢人了。小狼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王静怡拿出一本书，放桌面：我不才，献丑了，这是拙作，狼哥无聊时，可以一看！我今日来，没别的意图，狼哥若有什么话要说，我可以代笔，转告世人。小狼倒杯白兰地，一饮而尽。王静怡说：尼采有一句话，更高级的哲人独处着，这并不是因为他想孤独，是因为在他周围找不到他的同类。军师说：文学，都是有钱有闲的富贵人，没事干的时候，才去玩的事情。所以忙着搞钱的，少有人能看得下去，也看不懂，认为没必要，不实用，纯粹浪费时间，不如多搞几个铜板，更实惠。王静怡说：抱歉，以我的心智，理解不了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谜，这可不是酸哪，是真不懂！三人行，必有我师，所以讨教来了。小狼说：喝酒哇，喝醉了，倒下就睡，省事了。王静怡说：我就不明白，这行，可不是个滥竽充数的地方，一穷二苦三危险，有什么好？军师说：酒这玩意，乱心，真喝多了，满嘴酒话。王静怡嫣然一笑：摆个一醉方休的阵势，就是为了说酒话，不然咱们就喝茶了。小狼说：这丫头，不错，挺懂事。军师说：名为关照，实则变相讲理，根本不给你推辞的机会。王静怡说：黑道在生活之中，就是利欲熏心的商人，勾结鬼鬼祟祟的盗贼，为团伙利益，不顾国家利益。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虽然背地里倒卖古董，但有着门面上的正当买卖。小狼说：将死之人，没有意义。王静怡说：倒斗的，恶名为盗贼，手下最多几个徒弟，整天在山里走，比较年轻，贪欲很重，名头是靠拼杀出来的，没什么顾虑，杀人掠货什么都干。闯祸的，背锅的，顶罪的，就是这些人。军师说：打打杀杀，比狠逞强，那是地痞流氓。道有黑有白，亦有灰，行的是人情世故，讲的是利益交换。王静怡说：经商的，支锅，但也和古董生意脱不了干系。他们从来不会下墓，也没有倒斗的手艺，只是负责这些文物的销售和买卖，家底很厚。小狼说：你让我卖主求荣？王静怡说：谁卖了你？我只希望能够帮助到你！小狼说：经商的，显然不如当盗贼的，但是当盗贼的，却害怕大当家的。即使你经商的，再有实力，再有钱，也不敢和大当家的作对，不是吗？王静怡说：但你是个例外，变数，异类，都不容你！既然是匹野马，独闯江湖，就将天捅破，云散才有日出！豁出一条命，却半途而废，你那股拔刀见血的劲，哪去了？小狼说：没爹没娘的买卖，一边从狼嘴里挟肉，一边准备拼刀，脑后还得长只眼睛，看大当家的脸色。王静怡说：把他们惹急了，说你带着洋鬼子掠夺中国文物，索性就联手灭迹。小狼说：磨刀霍霍向猪羊。我本是羊，奈何做狼？最后还是孤魂野鬼！王静怡说：你可以不说，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菜送到了，四个菜分别是，清汤燕菜、黄焖鱼翅、罗汉大虾、清蒸白鱼，全是谭家菜里的看家菜。谭家菜下料狠、火候重，讲究原汁原味，是东海最著名的官府菜之一。小狼喝酒，吃菜，不说话。王静怡端杯敬酒：过年好啊，新春快乐，恭喜发财！小狼说：祝福你找到如意郎君，生活美满幸福！王静怡说：谢吉言！一颗阴暗的心，脸上笑不出灿烂的花。愿你心安，无遗憾！军师说：一只狼，吃一群羊，多好的财路，不要厂房不用机器，没有环保制约和劳资纠纷！王静怡说：他们阴险狡诈，冷酷无情，善于投机钻营，玩无间道，我们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唯有忍辱负重，稍有不测就是掉脑袋的事。小狼说：很抱歉，我只能按规矩办。没有地狱，天堂焉在？总得有人在地狱呆着。王静怡说：既是规矩，就没什么可抱歉的。你知道这件事，折腾多少人？闹多大动静？军师说：全球地上和地下的文物交易额，仅次于毒品和武器交易。小狼说：点到为止！那只看不见的手，还依然有巨大的力量，还揪住多数人的神经，或情感，屈抑它，松弛它，绷紧它，完全是一只有魔法的手。王静怡说：我们腹背受敌，忍受着攻讦与误解，猎奇与窥伺，还要被审问，还要受监督，真的太累了。小狼说：自愧弗如！我敬仰你们，因为我做不到。军师说：有哪个人不愿过好日子呢？哦！原来忽然间的顿悟，是别人的常识。小狼说：领头羊，带一群羊，挤进去，等待着被狼吃。这个世界怎么了？太疯狂了，太霸道了！远不如早一点离开人世这个是非之地，落一个耳根清净。军师说：嘘！已经不是正常人，可以看得懂的了。王静怡说：跟你在一起招贼哈，惹来一片声讨、责骂！军师说：要玩智力，不玩体力，要文斗，不要武斗。小狼说：叨扰了，谢你的饭，我不想拖你入地狱！请谅解。王静怡说：良言苦药，难劝该死之鬼，菩萨慈悲，难渡自绝之人，你要精神和肉身都跪下，我当回避之。军师说：活人能叫尿憋死？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一切皆有可能！回家的路上，听着新年的钟声敲响，礼花轰鸣，看着电视屏幕里，万众欢腾，锣鼓喧天，王静怡被感动得咧着大嘴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流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