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喊捉贼(1 / 1)

装裱室在一楼。这是一幢旧式小洋楼,为三层砖木结构住宅,位于街右手边第一个里弄。红廊柱,雕花窗,飞檐角,瓷砖嵌壁。历经近百年风吹雨打,洋楼显现出一种饱经沧桑的破旧感,墙皮剥落、污渍成片,墙体上还有细小的裂纹,顶层的窗户已见破碎。李骏把它买了下来。王静怡在菜场回来的路上,突如其来下了一场好大而怪异的雷阵雨,把她淋成落汤鸡。当晚,她就病倒了,胸闷狂燥,头晕脚轻,精神恍惚,像做梦一样,轻飘飘的,喝醉酒般,很醉很醉,那种感觉,腿都是软的,根本就挪不动。李骏把王静怡送到医院。没发烧,不咳嗽,医生说是神经衰弱,打针、吃药都无效。王静怡不光头晕眼花,浑身骨头都酸痛,翻过来,掉过去,怎么睡都不舒服,连满嘴的牙根也跟着一起疼。一直不舒服,拖到第三天,她就晕倒了,清晨醒来,眼冒金星,突然看东西模糊了,感觉不对劲,之后脑袋发晕,天旋地转,接下来就栽倒在地。李骏再次把王静怡送到医院。满嘴燎泡,浑身没劲,但没发烧,不咳嗽,查不出病因,医生都感到奇怪,只有开些滋补,安神的药,让她卧床休养。恰巧期间,有施工队在这房子里搞装修。从面相上看,脸色黝黑,眼神凶狠,一言不合就吵吵嚷嚷,推推搡搡,骂骂咧咧,都不像是有文化的样子,可能是危险分子,属于不安定因素,没必要怠慢。面对我没错,却要迁怒于我,我没伤害,却要嫉恨我的人,与其和他解释,发生争辩,不如我先退让几步,退让到他都无话可说,表面文章做足,面子给到让他无怒可发,我也就安全了。女人怎能买得起豪车?是不是出来卖的?一定是出来卖的!闲谈的是吃喝嫖赌,污言秽语,乱聊的是一夜暴富,粗暴鲁莽,踮起脚尖争高,也高不了久,攀附大牛,连牛人都没见过,一听就是蛮横泼辣之人。有些事情,稀松平常,不是亲身经历过,很难想象。懂与不懂的,信与不信的,讲究与不讲究的,很难沟通清楚。人是过客,苟且活着,原本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妥协,接纳,和解,可以用名,利,情,爱,友谊,仁义,赋予它某种意义罢了。因此,能做一些事,就做一些,能帮一些人,就帮一下,尽力而为,随遇而安。女人怎么可能买得起豪宅?一定是被包养的!肯定是,我看人,错不了!这样的愣头青,还有些流氓气,土匪气,打狗不敢将猫兔欺,尽量躲开为妙。身陷烂泥潭,不时承受不友好对待的愤恨郁闷,长期被不尊重的怨气积攒,导致价值观已经畸形,内心已经病态,需要欺凌更弱小者以发泄不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千万不要得罪混得特别差劲的,原本就仇视,瞧你不爽,嫉妒你,诋毁你,想取代你,要消灭你。再加之你得罪了他们,会处处给你埋雷,事事给你添堵。他们没读过什么书,一根筋,一旦执拗起来,钻牛角尖,天不怕地不怕,撒泼打滚,挥刀抡棍,不顾后果。文明人对他们客客气气,斯文礼貌,从来想不到不是他们如何厉害,怎样惧怕他们,只是文化人教养好,有素质,不计较,敬而远之罢了。偷奸耍滑,总想着不劳而获,也不要透露太多内幕,更不要泄露隐私,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句话,无意就得罪了他们,就会成为要挟你,制衡你,陷害你的把柄。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城市,同为外地来城里的打工人,都是卖苦力挣辛苦钱,王静怡每每见到那些人,言笑晏晏,走路轻手轻脚,说话柔声细气,客气而谦恭,烟茶糕点水果招待周到,三餐伙食鱼肉酒菜也丰厚,开工完工上梁红包也到位,隔三差五还请宵夜,无非是多用点钱,换平安,买保险,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王静怡直面江河湖海,勇闯虎穴龙潭,九死一生仍能全身而退,看人的眼光极准确,断事的脑力也极机警。天生万物,各有定位,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高中还有更高的,马上还有舞刀的。野蛮人,凶狠人,横霸人,恶人面前三尺让,菩萨都是低头相。人生在世,没有办法事事计较的,那样会活活气死,还死不过来呢。她始终微笑如仪,不多言,不多语,也不管,也不问,更不闹。王静怡病了,就去李骏家里休养。这里装修的事,王静怡移交给上官洛代管。一日三餐,外包给孙嘉的饭店。上官洛似乎不乐意,神情恹恹的,低眉答眼的,做什么都没精神。王静怡嘱咐王乐天每天抽空去看一眼进展如何。王乐天和施工队攀交情,原来工头陈兵,是上官洛隔壁村的老乡。采购物料的签收,上官洛把关倒是严格,陈兵几次玩以次充好,都被她拒收了。上官洛恪尽职守,王静怡很欣慰,给予管钱管物管人的权利,首先是承担责任,其次是协调能力,最后是工作报酬。办事没有不得罪人的,做好事要得罪坏人,做坏事要得罪好人,只能做好事,不得罪好人,同时也要敢于得罪坏人,得罪坏人越多,越证明你称职,毕竟好人是大多数,做坏事,好人饶不了你,就是与大多数人为敌,你会输得惨。闹过不愉快,陈兵对上官洛十分客气,笑眯眯,红光满面。陈兵能接装修的活,就是上官洛介绍给王静怡认识的,但没说两人是隔壁村的老乡。王静怡还寻思,这些活,陈兵干得好,工作室的改装活,典当铺的装修活,也交给他干。为了维护上官洛的面子,王静怡拂了孙嘉的面子,鸡蛋里面挑骨头,找一堆理由,把孙嘉推荐的施工队给否决了。王静怡这般重视上官洛的话,上官洛不说得意,应当开心呀,垂头丧气,为何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呢。房子在装修,没人看守不行,上官洛不愿值夜,怎么劝勉,都一口回绝,斩钉截铁,毫无余地。王静怡只有安排王乐天去守夜。李骏前段时间,还看见上官洛春风满面地绣鞋垫,纳鞋底。当然是送给卫邙的礼物。难道是卫邙惹她不高兴了?卫邙被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上官洛确实反常,动不动就发呆,动不动就流泪,谁问也不说为什么,再追问,就发脾气。眼睛塌陷了,连容颜都变了,比平常更警醒,更敏锐,更奇怪,喜怒也无常,哭笑亦无端,目光近乎疯狂,专断极了,简直碰她不得,顽固极了,完全说她不得。上官洛一定有事,瞒着大伙。到底是什么事?非得隐瞒着!怎样做?才能帮上官洛解决麻烦。王静怡的“怪病”,在她休养一周后,才慢慢好转。小雨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柔软无声,浪漫多姿。王静怡在楼顶厨房,安静地看书。倚窗闲读,不染浮华,将头微微侧向一边,凝眉独坐,岁月静好,是为悦心。读累了,去阳台,伸伸懒腰,观观花草,抬眼望望街市美景,车如游龙,灯似银河,入诗入画,是为悦目。炉膛着水壶,待沸水发出噗噗声,倒水入盖碗,茶叶上下翻卷,白水从鹅黄变嫣红,到橙红,又到棕红,再到酡红,最后是墨绿,红中泛着一点青黄,带着一点紫蓝,透出一点金绿。热气腾腾,如烟飘荡,香味随气散发。端杯时,一手托住茶盏,一手按稳杯盖,慢慢举到嘴边,闭上眼睛,鼻翼收缩,深吸一口气,轻柔一嗅,头左右微摆,再嗅,香味顺鼻孔徐徐浮升,缓缓弥漫,慢悠悠分散为两股,一股沿眉心上冲,直达天灵盖,像烟花,在头脑里开炸,一片片金屑漫撒,一朵朵银光照耀,黑暗的角落,也变得亮亮堂堂,却又霎时消失,一个个流星,一道道光芒,陷落入漆黑之中;一股沿呼吸道下沉,盘旋着,转着圈,钻入肺腑,像云雾,一丝丝,一缕缕,在胸腔内渐渐扩散,细细密密,似茶园的春雨缠绵,吵吵嚷嚷,像山林的鸟雀闹春。喝茶不如闻香,茶不醉人,意已陶醉。将饮之,哪怕未入松林,也有听松风,观松涛,舌舔甘露,花香盈袖,半醒半梦之妙。喝茶前,杯盖稍斜,在茶面轻抚,一点一点把注水打出的泡沫,及浮面的片叶,拨向一边。喝茶时,杯盖半倒立,挡住三分之二茶面,嘴半张,唇微启,浅抿一口,含嘴里,舌头搅动,让茶香在口腔内回荡,绕圈,缓缓咽下,拐着弯,涌入肠胃,温暖心情,得片刻美好享用。这品茶的一整套仪表,做下来,姿态秀雅,动作轻柔,不发出任何声响。王静怡独自幽居,主动摒弃世俗享乐,向往内心的平静。站楼顶,仰望星空,看繁星闪烁的银河,看飞机穿过夜空,看流星划过太空,看月亮寂静如眼眸,手拟摘星辰。她喜欢静静地坐着发呆,静静地冥思苦想,静静地慢慢行走,静静地开心写作。快活是心里没有挂碍,开心是没有私心杂念,心安理得地享受纯粹的美好的一种感觉。哪怕一无所有,心里是自由自在的,灵魂是飞扬自得的,因为从不亏欠任何人,也没有过分的要求,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妄想,物质自给自足,精神自我圆满,对他人无所求,在任何一种生活状况下,对外界无所谓,都能活得心满意足,心花怒放。电话响了,叮叮咚咚,吓王静怡一跳。拿起,接听,是李骏:猪头,你没事吧?王静怡反问:咋的?你想我有啥事吗?李骏说:当然不会。刚才梦到你,被枪指着脑壳,吓我一身冷汗。王静怡说:你吹声口哨,给我压压惊。李骏说:为什么呀?给个理由,先!王静怡说:算了,我挂了。李骏说:吹什么?王静怡说:月亮代表我的心。李骏吹了几句,王静怡确定不是屋后那个谁。不能因一时气盛,便破坏了全盘计划,不管屋后那个谁,有什么背景,是什么来头,眼下都动不得,吹几次口哨,算多大个事嘛。即使跟踪恫吓,又有多大的错呢。伎俩虽然恶心,就是败坏她的心境,遥控她的情绪,但这些精神凌辱,她又不便明说,即使符合程序地走合法途径,事实再清楚不过了,也只不过是认错赔礼,道歉允诺,不再犯罢了。她说:你这么说,我胆子小,有些害怕,不敢一个人住了,你来接我吧。上官洛也一起来了,发现王静怡眼睛里的惶惑,恐慌,害怕。进门就问:怎么啦?黑灯瞎火的。王静怡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是那个倒霉的东郭先生。上官洛说:你为啥会这么说,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一只狼?王静怡说:不然呢?难道你是善良的小白兔?李骏说:你是吃错药了,还是被洗脑了,莫名其妙!王静怡带他们来到装裱间,指着墙角的小红点(摄像头),说:你做得,可真好。你这无辜相,装给谁看呢?你在陈兵面前炫耀,已经害死一个人了,晓得不?李骏说:我们都被你套进去,你作死,也要拉着大家一起,简直是愚蠢透顶。上官洛说:陈兵来找我玩,我是带他来过这,但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跟着我。王静怡把手中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呵斥道:陈兵是不是在追求你?是不是说爱你?是不是说非你不娶?上官洛说:我拒绝了,没答应啊!李骏说:陈兵真实的底细,你搞清楚了吗?他有老婆,有孩子,你知不知道?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不是说不嫁中国人吗?王静怡说:你还介绍他搞装修?李骏也怒目而视:你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这幅画吗?一旦遗失,或掉包,我们倾家荡产都赔不起!王静怡说:陈兵以前怎么不联系你?你这个愚蠢的女人,看看你害了多少人?李骏说:卫邙对你不错啊!怎么不识好夕啊!上官洛说:陈兵太狡猾了,我真的太蠢了。李骏说:老乡老乡,背后一枪,爱情只是骗子的幌子。王静怡说:在感情中,你要拥有 “不被爱”的定力,他人有权不爱我,我也有权不爱他。这就是“破情执”,不再把感情和时间浪费到不必要的人身上。李骏说:你羞愧,自责有什么用呢?防人之心不可无!王静怡说:你敬业,你尽职,陈兵就该得罪!在男人心里,女人永远没有权势和钱财重要,你要学着接受现实。上官洛说:原来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单恋,自己编制了一个虚幻的爱情,然后傻傻地陷在里面。李骏说:陈兵不可信,但卫邙可依赖。上官洛说:陈兵说卫邙是骗子啊!说卫邙已经结婚生子啊!李骏说:贼喊捉贼呢。上官洛说:我搞不清楚哪个是真骗,哪个是假骗啊!李骏说:我帮你查清楚,你知道结果就行,其他的,你都不要管,不要说。上官洛说:是!王静怡说:这次就免责,以后不要自以为是,切记不可自作主张。李骏说:我注意到你最近在改善伙食,添加冷饮,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我看出来你贴钱了,你还瞒着我,非常感激,谢谢!上官洛说:你俩都没吃,都是我吃,怎么好意思要钱呢?王静怡说:虽然我有胃溃疡,不吃冷饮,只宜喝温茶,但你这份好意,我还是很感动。上官洛说:下次,有变动,我先征求你的意见。李骏说:你是好心,不管怎样,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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