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一楼停下来，走进来的是林绰，电梯里的是田星。田星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帅小伙，摁了19层的按钮，她觉得人力资源部这回是带脑子办事了，这样的单位人的面孔是要挑一挑的。节后开工第一天，田星特意来得比平时早，刘为民通常都来得很早，节后上班给他拜年的话，赶早不赶晚，她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从地库摁了20楼。刘为民对田星来说，算是叔伯辈的，礼数是要尽到的，况且节前申请休假的时候，刘为民二话不说，没问缘由就痛快批准，她挺感激的，合资重组的新单位在这个阶段蛮多事情的。“你这是金桔吧？”
，田星主动在电梯里和林绰攀谈。“是的”，林绰转过头去，简短对答。返回北京的时候，他在那个旅游城市的机场附近看到有卖金桔盆栽，就买了一个，很有节庆气氛，而且“大吉大利，招财进宝”，做这个行业的人多少都喜欢有彩头的东西。北方似乎没有，他就买下带回北京。节后开工大吉，他准备放在自己的办公室。“能吃吗？”
田星继续追问，对帅哥她很有耐心。本来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林绰已经转过身，现在又不得不扭过头，“不清楚”，他不想继续对话。林绰这才稍微打量了这个女人，挺高的，齐耳微卷发，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脑袋和脸庞都很小，算是个九头身吧，穿着铁锈红的长款大衣，整个人有股莫名的知识分子书卷气。对话实在没有推进的可能，于是就安静下来。19层到了，林绰在走出电梯前，稍微侧身和女人点点头，下去了。女人也轻微点头示意。要去刘为民的办公室，就一定会途径赵赫的办公室。赵赫和刘为民的办公室是个里外套间，赵赫是刘为民的守门。看见田星走了进来，赵赫立马起身，迎了上去，“田总，给您拜年”。田星朝刘为民房间方向努了努嘴，问道：“来了吗？”
“在屋里呢，没别人，您快请进！”
，赵赫跟了刘为民快两年，刘为民平易近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赵赫这个“秘书”还是敢替领导做点主的。这个中外合资的证券公司是在原先一家国内证券公司的基础上，通过让渡部分股份给境外投行所形成的，目前员工基本都是原来的老人，管理层变动调整比较大。按照合资协议，总经理和1名副总经理由外方股东提名，董事长和其他管理层由中方股东提名。由于是个新生事物，中方股东酝酿筹谋，三顾茅庐请刘为民在退休前主持大局，务必把公司带上轨道，毕竟刘为民在国内资本市场的资历、人脉和地位都摆在那里。由于合资公司让出了部分管理层名额，原先公司的一些管理层另做其他安排了，中方股东也充分尊重了刘为民的意见，聘请李田扬担任公司常务副总经理。于是形成了现如今的管理团队，2个外方股东推荐的管理层，谢佳怡和林绰，2个中方股东引入的新管理层刘为民和李田扬，以及3个留任的管理层，包括夏总、孟总和田星。赵赫是两年前开始给刘为民当秘书的，刘为民快退休了，大家私下称呼赵赫是末代秘书。刘为民调任这个合资公司的时候，赵赫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毕竟这里的薪酬比原来单位高了不少，而且有上升空间。在这儿，赵赫不再被称呼为秘书，而是助理。董事长助理兼任行政综合部的副总经理，并且目前行政综合部总经理一职暂时空缺，这个岗位的前任在去年12月退休了。赵赫轻轻敲了敲刘为民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董事长，田总来了”，赵赫把田星让到房间里。“董事长，新年好啊，给您老拜年”，田星喜气洋洋地拱手示意。“同喜同喜，假期怎样啊？”
，刘为民亲切地询问田星。看到赵赫退出房间，田星才回答道：“都办好了，以后就没啥事了，有什么工作任务，您尽管吩咐”。“孩子上学的事情安顿好没有？”
，田星节前请假是去美国接孩子，前夫再婚，女儿和继母水火不容。“差不多了，给联系的国际学校，否则她也不适应”，田星想得很明白，女儿终究还是会出国的。“孩子回来了，不比从前，工作上你自己安排，孩子的事情最大”，刘为民体恤的话语，让田星心里暖暖的。“谢总和林总都到位了吧？是不是该分工了？”
，走之前田星听说两个外方管理层要到任了，几个人之间的分工应该就要确定了。“对，这个事情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公司老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不用有顾虑”，刘为民节前和谢佳怡商量过，几个副总的意见他暂时还没听取，正好聊聊。“我都行，听您安排。”
田星过去是财务副总，属于原管理层中比较特殊的，几乎不太可能被调整分工，但态度是要有的。“你的岗位，我可安排不了”，刘为民笑了笑，“财务都是董事会定的，我就负责通知你上任”，田星也笑了。“主要是想听听你对夏总和孟总分工的建议，你们三个是老同事，脾气秉性都比较熟悉，就算你给我私人一点建议，今天的谈话内容保密！”
，刘为民真诚地问询田星的意见。田星沉吟思索了一下，“夏总过去就分管经纪业务，对这块很熟悉，这块也是过去公司主要收入来源，我个人觉得换别人接手，效果未必好。”
说完她看了看刘为民的反应，刘为民示意她继续。“孟总之前主要负责行研和投资咨询业务，但据我了解，他一直希望能真刀真枪地上阵，而且孟总在来我们这儿之前，似乎是做资管工作的，应该渠道什么的都有，自营盘子是家底，您也未必放心交给没做过的人，但资管方面是不是能给孟总一个施展的空间呢？”
，留任的三个人中，夏总在这儿工作时间最久，其次就是田星，孟总是去年上半年才过来的。虽然是个女同志，但田星为人大气，平日里上上下下的关系都不错，今天她讲得中肯，同时也听得出来极力维护两个老同事，并竭力替他们争取保住自己熟悉的盘面，同时有可能的话，也帮忙争取能进一步开疆拓土。刘为民听得认真，频频点头，但没有当场表态，只是对田星的建议表示了感谢，他还需要多方权衡一下，但必须赶快定下来。管理层都到齐了，工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坐在沙发里沉思许久。林绰回国就临近年关，安顿收拾加上分工暂时没明确，除了那次面试，他基本就是看了看公司过去的一些资料，大体熟悉了一下这儿的情况，另外就是按时按点看看股市、债市这类的。赵赫刚通知他，10点在20层会议室开会。刘为民在9点上班后，围着19层和20层的办公室，给员工们拜年，之前的领导可没这个做法，大家觉得挺新奇的。10点，会议准时开始。刘为民先和管理层拱拱手，共道新春祝福，然后直奔主题，把分工的事情抛出来了。“节前，盼星星盼月亮，把林总给盼来，他一个人从国外回来，倒时差也需要时间嘛，田总节前也不在，我想还是等人都到齐，咱们聚在一起议议这分工的事情。这是新春开工的头等大事啊，刻不容缓”，刘为民开了个场。李田扬头一个站出来，“那我先表个态，我都可以啊，你们先认领，剩下的都给我，我没问题。”
夏总在管理层里年纪仅次于刘为民，已经没有太多事业上的追求，能做熟悉一点的工作，平平稳稳干到退休，就别无他求了，“我会干的，能干的，就这么多，没什么好挑挑拣拣的。”
田星的发言很简洁，听安排。李田扬认为林绰恐怕又会几个字就终结发言，他猜测也是听安排这类的，结果比预想的多了一点。“和人打交道，不是我的长项。既然请我来，做点擅长的，对公司才有帮助”，这是林绰给出的结论，意图明确。自打进入会议室，田星就意外地不得了，早上遇到的这个小伙子居然是和她职位相当的，当真是没想到。这番发言她倒是觉得林绰也算是挺实在。孟总憋到最后，觉得不能再不发言了，只剩谢佳怡没说话，自己总不能在总经理后面发言吧，“过去负责的工作接着做肯定没问题，如果组织相信我，再给我压压担子，我也是可以的”。谢佳怡皱了皱眉头，这姓孟的讲话，怎么怪怪的。“我的想法之前已经和董事长交流了，境外业务我还是有优势的”。“那好，既然大家都表达了各自的想法，我谈谈我的，就是要充分发挥大家的专长，把我们共同的事业做大做强。老夏，我的想法，你还是负责经纪业务。孟总啊，这资管业务、投资咨询就交给你，林总自营业务，也把行研队伍抓一抓，李总负责国内投行业务，谢总负责海外投行业务，田总还是老本行，你们看行不行？”
刘为民一口气把心里的打算和盘托出。现场除了谢佳怡稍许不满之外，夏总暗自窃喜，孟总欢天喜地，其他三个人泰然处之。谢佳怡的不满意在于资管业务的划分，在她看来自营和资管两块业务由一个人管理明明效率最高，为什么要分开？在她的理解里，刘为民对她和林绰是有所提防的。刘为民的真实想法是自营业务的亏盈都算在自家资产负债表里，做好了是最能给公司挣钱的，他相信林绰有这个能力。自营和资管分开在他看来是非常必要的风控手段，况且资管只要不承诺保底，就算没整明白也亏空不到哪里去。同时，不直接挣钱的行研队伍，要有个挣钱的老大做靠山，才能踏实安心地做出冷静思考，进而反哺直接挣钱的部门，形成良性互动。而且为了用好李田扬和谢佳怡的特长，他并没有按投行部、融资部和销售部门这么去设定，他要以地域做出划分，加强单兵单线综合作战能力，让他们各自在熟悉的领域发挥作用。“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刘为民很民主，“没意见，没意见”，孟总头一个大声表态，他本来就不喜欢行研工作，这次能甩出去，还捞到资管业务，行研又可以为他分管的投资咨询业务做免费嫁衣，他非常满意。分工这个议题愉快地结束，刘为民要求管理层尽快和自己分管的部门见面，抓紧制定今年的工作计划。同时，由于将境内外业务进行分割，人员队伍重构是当务之急。刘为民把权力交给谢佳怡和李田扬，由他俩自行协商人员调配的问题，但必须快。下一个议题就是录用毕业生的问题，人力资源进行汇报，管理层都没意见，也就是说郝予安很快就要来工作了。散会后，谢佳怡和李田扬就地拉着人力资源，开始讨论人员划分问题，最后的方案是双向选择，涉及投行、债券融资和销售部门的员工，自己先报名，然后新部门挑选。李田扬很大气，凡是谢佳怡最终决定不要的，他兜底。这样人资就好做了，高高兴兴地去做执行方案。林绰走出会议室，发现田星站在门外等他一起下楼。“一起走楼梯吧？”
田星招呼林绰。“行”，林绰也爽快。“早上还以为你是新入职的员工呢”，田星先打开了话匣子。“没想到林副总，这么年轻，正式认识一下，田星。”
“甜心？”
林绰重复道。田星笑了，她的名字念不好就容易成了“甜心”，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在念她名字的时候就能分辨出来，父辈是研究航天的，这是摘星揽月的意味，和浪漫的“甜心”无关。“林总，南方人吧？”
“对”，林绰觉得自己普通话还可以，没想到田星轻易地说出他出生的地理区位。“听说您刚回国，我是土生土长北京人，您在北京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
田星讲话热情也有分寸，和同为北京人的李田扬风格不一样，说话没有那么重的京腔，如果不是她自己说是北京人，林绰未必能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