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熄了,阿莞却不能立即地入睡。一盘黑猫蚊香在她脚边无声无息地燃烧。空气清新剂的效用很好。它的茉莉花香能渗入阿莞的每一个毛孔,又能落地生根,让阿莞感觉到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开满了那种幽香袭人的白色小花。时不时地,阿莞还侧过头去瞅瞅那个躺在帐中的陌生人。窗外透来的微光和蚊帐密密麻麻的网眼使得他的轮廊模糊不清,好像一个幻想、一个不确实的存在,随时都会如阴影投入黑暗之中一样消失掉。阿莞对今晚自己的这份奇遇还不能进行仔细的回味。她太累了,主动去想点什么又太费力气,只能让意识漫无目的地流动。那个能发出和她手机铃声一样美妙音乐的怀表正握在她的掌心,她用大拇指指甲盖掀开了它的表盖儿。“叮叮咚咚”地,它发出了催眠的歌唱。表面上那十二枚又小又圆的镶嵌物在黑暗中放出一圈钻石般的光芒,它们像群星,正在夜的歌谣中闪烁。阿莞在乐音和闪烁中微微一笑,心情很是惬意。她想到了昨晚、前晚以及三年来的无数个夜晚。她所见的各种各样的脸庞,一张张丑恶得令人作呕的脸。它们代表着各种各种的身份,各种各样场合下以道貌岸然的形象出现:微笑着,冷板着,木然着,沉思着……但到了阿莞的脚下就将全部的伪装撕去,亮出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或带着浓重的酒臭或带着浓重的烟臭。那种气息爬到了阿莞身上,像一条蟒蛇或者一只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缠住她。是的,堕落!阿莞对此毫不回避。最近,她在认真考虑换一种生活方式,不能再因无所适从而随流遂流。今天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落魄人,阿莞心中的惬意正是因此而生的。这恐怕意味着,她将来要开始全新的生活,去往一个素不相识的时空里,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开一个小花店,或者奶茶店之类的。她暗暗在下决心。既使是这份难得的惬意也不能抵挡住倦意的汹涌而来。还没来得及想想明天该怎么去处理那个是伤陌生男子,阿莞就一下子被沉睡给吞没了。她稍一挣扎,手中的怀表“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这正好使它的表盖自动拾合上了,“叮叮咚咚”的乐声随即停止……天不久就转亮了,一只流浪猫用沙哑的嗓子在屋外的墙头上“喵喵”地叫了几声。然后轻轻一跃,落到了巷子里,贼一般地窜没了。一个夏日的清晨,黎明最先被深巷里传出的脚步声给叩破了。夜色分崩离析,那是因为光的撕咬,犹如雏鹰在用力啄破禁锢着它的硬壳。这种啄劲和撕咬有一种坚忍不拔的连贯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由稀稀疏疏变成了熙熙攘攘。随着太阳的崭露头角,这种熙熙攘攘像一阵飙风一样一扫而过,连贯性渐渐消弥,变成了持久而稳固的光照。一切像被一只纤柔又有力的手抚摸过了一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