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这儿用膳。”
赵太妃笑着先落座,对迟自己一步坐下的李婉如此说道,“听闻如今你住在左偏殿中,可还习惯?”
李婉笑,“陛下安排妥当,自然是习惯的。”
“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偶尔来跪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平心静气。”
赵太妃赞许地点了点头,“省得被人宠得无法无天、飞扬跋扈。”
李婉听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正要开口之时,却听到赵太妃继续说道,“当然,我说的并不是长公主你,自先皇后薨逝之后,你看似恩宠犹在,到底是少了亲生母亲的依靠,在这后宫之中也并不容易。”
赵太妃话音落下,一双眼睛落在李婉的脸上,目光中尽是慈爱的关怀。李婉在一个瞬间只觉得鼻头一酸,转而又忍住了。“你这副模样,和先皇后真像,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到这一句,李婉可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有那么一句话,是她可以坦然回答又不怕被拿来做文章的,因此回答道,“太妃谬赞了,婉儿哪里及得上母亲。”
赵太妃看着李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移开了视线,“起筷吧,不然菜该凉了。”
本着食不言的规矩,两个人这一餐吃得很是平静。等到各自用完了午膳,又漱口、洁面,赵太妃拉着李婉坐到一旁聊了一会儿天,话里话外都在关心着她的吃穿用度,很是和蔼的模样。可在李婉看来,她的表现又太可亲了些。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要向赵太妃说说心里话,都在最后关头忍住了。“其实,我早就想见见你了。”
赵太妃拉着李婉的手,如此说道,“我那不成器的侄女——美人赵氏,居然不知自己的身份,挑衅长公主,试图污蔑,着实是令人气愤。我赵氏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间有些狠厉,转而又化作了笑容,“所以一直想着能与长公主见上一面,赔个不是。毕竟我这个做长辈的没能看好小辈,也是难辞其咎。”
“太妃言重了。”
李婉摇了摇头,“您与赵美人到底是两个人,怎可一概而论?婉儿还要感激太妃不与我这个小辈计较——当初婉儿也年轻气盛,竟与陛下的美人针锋相对,也着实没有规矩。”
“长公主既然不计前嫌,那我也就放心了。”
赵太妃闻言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两个人又是一通送别,彼此客气了几句后,赵太妃才带着宫人们回了怡心宫。看着那一行人浩浩荡荡消失在视线之中,李婉不由得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这赵太妃如此一番姿态,看起来像是真的在为了赵美人的事情惴惴不安,如今终于可以解释清楚,又是好一番真诚表白——但这件事情早已过去了许久,如果她真的有心,又何必等上好几年才在“机缘巧合”之下与自己剖明心迹?“赵太妃,当初先皇在位时还只是个美人,但是已经颇得盛宠,若非先皇去得早,恐怕贵妃的位置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就在李婉自顾自思索的时候,孟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李婉一惊,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每个宫人都在远处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无人在意她们俩的对话,自然放松了下来,开始思考孟姑的这一番话语。“可如今她也已经是妃位了,不算差。”
李婉应了一句。“终究多了一个‘太’字。”
孟姑的嘴角噙着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多了一个“太”字,哪怕位分再高,也要和其他人一起住在拥挤的宫殿之中,而不是独拥一所宫阙;也只能日复一日过着没有盼头的生活,只等着最后老死宫中,和众多妃子埋葬在一起,而不是拼尽一番之后以无上的荣宠葬入帝陵;也只能等待着别人给与零星半点的好处,口中还要感恩戴德;而不是自己手握权利,为所欲为……多了一个字的日子,并不好过,至少对于赵太妃这样的人而言。“她的身后,有江陵赵氏,所以在宫中并无人敢对她太过亏待。”
孟姑并不期待李婉的回答,自顾自说道,“再看其他人,没有背景、没有子嗣,位分也低,日子过得艰难,有时甚至不如一个小小的宫人。”
“孟姑。”
“嗯?”
“你与我说这些,是有何意?”
孟姑闻言,轻笑一声,“小的只是觉得,长公主看事情太过片面,只看到了每个人本身,却忘了看这个人的背后是什么。”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李婉一眼,“今日长公主能来跪经,可见并不是个蠢笨的。若有朝一日,您能明白小的话中的意思,那也许就是你我二人结盟之时。”
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下李婉一个人琢磨着她言语中的深意。一直以来,李婉对于后宫妃嫔的背景了解并不深,或者说她虽然知道,但未曾多想。因为从重生到现在,她始终在严防死守着阮氏和李姒,并没有思考过旁的事情。如今经由孟姑的提醒,她开始沉下心来慢慢参透。李氏王朝的后宫,是士族的后宫,各个名流士族都会将女儿送入宫中,一方面是巩固士族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帝王拉拢士族人心的手段。如此互惠互利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李瑁这一代。但是不知为什么,从李瑁登基开始,帝王与士族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隐隐有一种剑拔弩张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