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人说，长公主与姒儿在游湖之时发生了争执，可有此事？”
阮氏话锋一转，柔柔弱弱的声音却仿佛一支箭，令李婉逃无可逃。“还有这种事？”
李瑁闻言，有些吃惊地看着李婉。“姒儿回来后一直不肯说落水的缘由，最后妾只能询问跟去的宫人，她们说远远看到长公主与姒儿在船上推搡，似是起了争执，然后姒儿便跌入了水中。”
阮氏继续说道。李婉听完，急忙摇了摇头，“妹妹落水，婉儿确实有责任，但是并非因为他人所说的‘起争执’，而是妹妹对小船游湖着实新鲜得很，在船上嬉闹，动作过大使得船只不稳，妹妹一不小心便跌入了水中。”
说到此处，李婉颇为自责地皱起了眉头，“婉儿当时便要伸手去拉，可不仅扑了个空，还致使自己跟着跌入了湖中……若当时动作能再快些，又或是婉儿熟悉水性……”话音落下，李婉已是有些哽咽。李瑁看了眼周围还在给李姒看诊的太医，心知自己不可对李婉太过严厉，否则便是偏心李姒、冷落李婉这个丧母的孤女了。同样的，阮氏也没了继续追问的气势，毕竟当时距离甚远，无人知晓那船上的真实情况，而如果她特意去调查方家的船娘，又显得太过斤斤计较、打压李婉的意图过于明显。于是不得不收敛了咄咄逼人的语气，轻叹一声后又成了那个为女儿担忧不已的慈母了。“你先起来说话。”
李瑁轻咳一声，似是要化解方才如审讯一般的压抑气氛，朝李婉说道。后者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可谁知身体一晃，眉头一皱，毫无预兆地便往一侧倒了下去。“公主——”始终服侍在身后的花奴忙伸手扶住了她，接着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抬头向李瑁求助道，“陛下，公主的寒热加重了，身上烫得很。”
李瑁对此很是意外，示意一旁的太医上前诊脉，片刻之后得到了李婉寒气侵体的答案。“长公主身体不适，你们为何不早说？”
看着因为发烧而小脸通红的李婉，李瑁觉得自己仿佛被蒙骗着扮演了一个不体恤女儿的父亲的角色，紧赶慢赶着想要挽回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因而他的责问格外用力，几乎是咬牙切齿。花奴和琼华宫的宫人们一起将李婉半扶半抱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这才朝着李瑁跪了下来，“陛下，公主早上便已经因为身体不适宣过太医了，然而因为听说了三公主的事情，心中牵挂，非要来亲自看一眼才肯安心。公主还不让小的们告诉陛下知道，说陛下已经在为三公主操心了，自己不应再给陛下增添负担。”
“……”李瑁闻言，眼中的情绪从意外到怜惜，最后化作了一声轻叹，“婉儿就是思虑过重啊。”
佯作昏迷的李婉听了这一句，心知自己在世宗这儿的一关已经度过了。但仍是忍不住为方才的遭遇感到无奈——明明受害的是自己，可最后还要如此迂回牺牲才能勉强避开被污蔑的可能。最后，还在亲生父亲那儿落得一个“思虑过重”的评价。如果他不曾偏心，自己又何苦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即便心中苦涩，这场戏还是要演完，李婉从“昏迷”中悠悠醒转，一双眼中尽是迷茫，“父亲……”“公主！”
花奴一脸欣喜的神色，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又在她背后塞了一个靠枕，这才重新退回到一边。“我这是怎么了？”
李婉不解地看向李瑁。后者走到她的身边，俯身牵起她温度高于常人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手背，“婉儿这是太累了，姒儿的事情你也切莫挂怀，受惊梦魇并不是什么大事，有太医的精心诊治，很快便会好的。反倒是你自己要懂得照顾好自己，明白了吗？”
“是，婉儿明白。”
李婉听着，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抹乖巧又感激的笑容。李瑁见状，心情好了不少——在他看来，自己终于在最后关头挽回了慈父的形象。唯独坐在不远处的阮氏，听着这一番父慈女孝的对话，暗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又在琼华宫歇息了片刻之后，李婉便告辞回了昭华宫，一路由花奴搀扶着进了寝殿，这才真正卸下了防备，整个人瘫倒在了软榻上。“公主，这一次算是过关了吗？”
花奴给李婉盖上了薄被，又垫上软枕，这才不无担忧地问道。李婉从月奴手中接过一杯热水，捧在了手中，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大概吧。”
她说完，长吁一口气。“这小心防备的日子，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看得到头。”
月奴疼惜地看着李婉。自从温琰去世后，李婉可以说是她与花奴一起带着长大的，曾经天真的幼女过早被剥夺了自由烂漫的权利，不得不提早在算计与防备中生活，若是让温琰看见了，指不定会有多心疼。“总会过去的吧。”
李婉如此说着，也不知是在宽慰别人，还是在自我开解。李婉这一病，就休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等到太医终于宣布她已经痊愈之时，李姒的“梦魇”早已痊愈，人也从琼华宫回到了偏殿。但是自那一日起，李姒就再也没有到主殿来过，连遣个宫人来关心自己病情的功夫都懒得做。对此，花奴和月奴都松了一口气，她们只盼着这荣宠愈盛的三公主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李婉的面前，却不知在李婉看来，李姒这般寂寂反倒有点山雨欲来的意味，因此不得不再次叮嘱宫人做好自己的事，暗地里也命花奴多盯着绿荷的一举一动。如此约莫一个月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花奴带着一名宫人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来到了书房。“公主，这便是小的吩咐一直盯着绿荷的人。”
“小的琴心见过公主。”
那宫人向李婉行了一个规矩的礼，举止得体，但神色间难免有些紧张。“起来说话。”
李婉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是你对花奴说近几日有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