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玥一进内院,就瞅见宗曦正调戏着自己手下两姑娘,两个小丫头哪曾见过如他这等嘴皮子吹得天花乱坠又极近不要脸之辈,俏脸红彤彤的又是可气又是好笑,偏偏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发作。宗玥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示意众人先别吭声。宗曦在那儿自说自话了许久才察觉气氛不对,扭过头就见自家小妹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眼睛里写满了不怀好意四个字。“二嫂临盆在即,二哥不在府里好好陪着跑我这别院里来勾搭无知少女,就不怕回去被家法伺候。”
“你二哥为人光明磊落,你嫂嫂岂会信你的胡诌。”
宗曦恬不知耻的说道,洋洋洒洒的走了过去,一脸兴师问罪的盯着她,“你也知道你嫂嫂快临盆了,还整日待在外面不回家帮忙,小白眼狼!”
宗玥睨了他一眼,笑道:“我去只怕越帮越忙,再说了……眼下我也走不开。”
宗曦眸子微微一沉,“当初你将天一安排进宫可以已想到了今日。”
宗玥莞尔一笑,将身上的大氅递到白芍手中,缓步往后园过去,宗曦跟了上去,视线落到白芍手里的黑狐大氅时,眉梢轻不可见的蹙了一下。这件狐氅……思绪被宗玥接下来的话语打断。“这些年戚老将军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原先的计划已不可用。钟离楚此人唯一的弱点,只有他那个废物儿子,咱们筹谋了这么多年,那位燕贵妃也临产在即,现在可谓是最佳的机会。”
宗玥漫不经心的拂过拦路的一枝腊梅,用力一折将那枝还含苞未绽的枝条丢弃在地上,“一箭三雕,还无需咱们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
宗曦看了眼那一地被踩碎的芳华,默叹道:“你肯定钟离楚不会怀疑天一?”
宗玥耸了耸肩,无辜的笑起来,“为什么要怀疑,真正安排天一接近武帝的不就是钟离楚本人吗?我当初只是顺水推舟让天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罢了。”
园子里,清冷的梅香浮动,宗曦离开后不久,一个风姿绰约的倩影从梅林深处走了出来。“二爷瞧着的确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那是二嫂管教有方。”
宗玥回头看向女子,勾唇一笑:“陆姐姐这些年过得可好?”
陆绮菲笑道:"这些年多亏有郡主暗中相助,我们与义父才能避开武帝的爪牙。""虫叔身子可还康健?""义夫一切妥当,郡主放心。此次他让我过来嘱咐定要将此物亲自交到你手上。"陆绮菲拿出一卷画轴递了过去。画轴打开,卷中以水墨简画着一片繁华之景,水畔坊市灯火摇曳,天际烟花绽放,两道身影翩然立于桥头上,四目相对,嫣然而笑。此情此景,刹是熟悉。画卷右侧提着一行小字,那字迹……宗玥眼眸轻轻一扇,将画轴卷好,眼底的温度却点点下滑至冰冷。"郡主……其实,北燕那边……""当初将你们送去北燕只是为了避开武帝的耳目,相信要不了多久云朝局势将定,到时候你们也能回来,不必在隐匿在他乡。"宗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像是在逃避着什么。陆绮菲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让人将陆绮菲带去休息后,宗玥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方画卷发了会儿呆。不远处,魏虎和朱九联袂走过来,神色都有几许古怪。"刚才那是毒娘子?"魏虎脸色阴晴不定,这三年来自己一直跟在宗玥身边,却不知道她与陆绮菲还有着联系,刚才听她二人的谈话,这些年毒娘子等人竟一直躲在北燕!唰——宗玥一把将画卷展开。魏虎视线落到画卷上,面色微变,死死的盯着右侧那排小字,猛的回头看向朱九。"认得吗?"女子的声音静如死水,平静下似潜藏着令人心惊的惊涛骇浪。朱九依旧是那副木纳面孔,这三年他就仿若一个不会言语的木头人一直守在宗玥的身边。饶是这卷画轴摆在他面前他依旧不为所动。可魏虎心里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卷上所画分明是当年曲水边的场景,还有那右侧的题字……明明是那人的字迹……最重要的却是……宗玥的作为与反应。她瞒着所有人偷偷将轻君会的人送去北燕,又带回这卷画轴……若是忘记了当年之事,她为什么会派人去做这些?看到这卷画轴后又为何会有这种反应?难道……"主子,你……想起来了?""想起来什么?"宗玥扫了眼魏虎。魏虎不知如何开口,目光投向朱九,那家伙却依旧是那副木头桩子的模样。他心里也是疑云丛生,摸不准,难道宗玥并未失忆?而那一位……也还活着?不可能啊!明明当初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位的尸首,甚至王阴阳也亲自验尸都为察出有不对的地方。要说白厌没死,当初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他到底是什么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的?画卷被丢在桌上,宗玥未再追问什么,漠然的抽身离开。魏虎神色变幻不定,拳头猛的握紧,"主上没死?"朱九的目光渐渐有了波动,"当年你亲眼见到过主上的尸体。""就是因为亲眼所见,所以我才问你!"魏虎一拳打在桌子上,指着那卷画轴,"这是怎么回事!别说你认不出主上的字迹!""要模仿一个人的字迹并不难,一卷曲水畔的字画又能说明什么?"朱九淡淡道,转身离开,身影说不出的萧条,"与其和我说这么多,不妨去劝劝郡主,该醒了……"魏虎目送他离去,眉头皱紧,难道眼前这一切也是假的?字迹能作假。可那画上的内容呢?那年乞巧,桥畔定情。所知者唯有两人而已。魏虎不知,朱九亦不知。这三年过去,期间宗玥从未提起过"白厌"二字。众人道她是真的失忆了,可当这卷画轴出现,轻君会的人自北燕归来,她沉默隐忍的这三年……不禁让人怀疑所谓的忘记,不过是故意为之。也许,由始至终她都未曾相信,白厌已死。而眼下,那个男人的生死就如这画卷一般,真假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