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年味就更浓了。
而摆上日程的，最先便是夏老爷子回京的事情。
好歹也是当今圣上他亲爹，平日里往外跑，那是因为夏老爷子任性又有脾气，没人敢拦。加上陛下如今也渐渐掌权，显露出几分自己的能力，朝堂上十分稳定，也不用太上皇坐镇，所以才没出什么事情。
可是，到了年关，皇家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宫中办宴邀请大臣，还有祭祖拜天，这一些，皇室的成员都是必须要参加的。
太上皇就算再是想往外跑，也不会在这些大事上儿戏。
所以，一到时候，老冯他们就在隔壁院子里行动起来，收拾起行囊，安排路上的守卫，就等着带老爷子离开了。
也好在甘泉镇距离京城不算太远。
虽说夏老爷子年纪大了，路上可能不会来个急行军，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必担心在路上耽搁了时候，错过了京城里的安排。
不只是夏老爷子，李家这次也会一起回京城去。
本来李彦文他们一家算是急流勇退，这次过年也打算就窝在甘泉镇老家了。
可谁让还有个太上皇在呢？
这老大人出来的时候，是瞒着其他人的，也是到了甘泉镇主动送上门去，才让李家人发现。
这也就算了。
但明知道他老人家要回京城了，身为臣子，李家人怎么也不可能就这样放着夏老爷子自己走的，必定是要伴随圣驾，将人好好送回京城皇宫，才能安下心来。
好在李家已经准备好，来年科考就会让李彦文下场，为入仕做准备。
加上甘泉镇这边的发展模式这次也要上奏章给陛下，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也不错。
只是为了方便，过年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到年后才会再返回甘泉镇。
所以，夏明这个徒弟这次倒是用不着跟随过去，只是年节期间的课业就得他自觉复习了。
等年后老师回来以后，再开始新的课程。
四季酒楼的人是到夏老爷子他们快要走的前一天，才知道这事儿的。
只是夏老爷子的身份依旧没有对他们明言。
也就夏冬儿跟贺春秋这两个披着青春皮的年轻人，早早地猜到了老爷子的身份。
在四季酒楼的人看来，夏老爷子也就是个富贵人家的老大人而已。
平日里相处的时候，甚至比李家父子俩都要随和亲近呢，哪能想得到对方居然是皇帝的爹？
这会儿听到老爷子要回京城去了，酒楼里的伙计们竟还有些不舍起来。
小六子更是直言道：“老爷子你也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没告诉我们。我还以为你会在镇上过年，都算好了过来拜年的时间了呢！居然就这么走了。走也不提前一些说，也好让我们给你准备一些礼物啊！”
“对对对，现在这时间也太紧张了，我们都没来得及做准备呢，万一让你京城里的家人觉得你在这边过得不好怎么办？”
“老爷子你年后还回来吗？掌柜的那边都说了开春后又要做好些新鲜的吃的呢，你要是不回来，可就尝不到了啊！”
……
魏竼等人都快要被吓傻了。
这些人知道他们是在跟谁说话不？
特别是小六子，居然还敢当面怪罪起老圣人来了，这是怕自个儿的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主动想让脑袋离家出走了是吧？
魏竼等人这次当然也是要跟着大队伍一起回京城的。
只是事关老圣人的行踪，便是他们觉得没事，护卫队那边也一定会严密防护，不允许随便对人提前泄露了。
想想他们这一群公子哥儿心情也是复杂得很。
想当初，他们在京城那是鲜衣怒马，活得潇潇洒洒。
谁知不过是出来参加了一次拜师宴，想着在外面多潇洒一段时间再回去，结果就被绊在这边回不去了。
一开始是真的难熬，要不是碍于老圣人的命令，他们恐怕会连夜逃回京城去。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忘了回去这回事儿了。
他们也不是喜欢干活。
实际上做这些活计，他们也觉得没以前自在。
可是吧，这家小小的酒楼，好像就是有种别样的魅力，一到这里，生活的节奏就慢了起来，他们的心也跟着静了。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过出去喝酒闯祸，每天早晨一碗淡淡的清粥加几个小菜，就能开启一整天的活力。
当小二，做杂活。
这些和他们的预期并不相符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潇洒，可也没那么让人觉得煎熬。
每天的美食，还有酒楼里伙计们之间的打打闹闹，都跟从前的生活不同。
连带着需要干活的那些牢骚，也渐渐不见了。
等到老圣人那边的人通知他们可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魏竼这几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第一反应是——离开这里要去哪儿？
接着才想起来，他们本来就不是住在甘泉镇上的人啊，他们家在京城！留在这里是因为被老圣人下令受罚的！
再一想到要回去，心里的不舍就更浓了。
等回去以后，还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吗？
不知道他们以后再来的话，夏掌柜他们还会不会欢迎呢？
不止魏竼几人担心这个问题啊，夏老爷子也一样！
他已经提前惦记起夏冬儿的手艺了，甚至想忽悠着小丫头跟他一起去京城。
“冬儿呀，你要不跟我一起去京城玩玩，等年后再回来？”夏老爷子殷切地说道，“你看吧，过年的时候又不用开店，你家那边也没什么亲戚要招待对吧？不如去京城。那边有好些有意思的活动呢，还能去看看地方，以后到京城也开个四季酒楼，叫更多人知道你的手艺对吧？”
夏老爷子越说越来劲儿。
对呀。
如果把这小丫头拐去京城开店，那他还有什么担心的？
只要出了宫就能吃到熟悉的菜了。
就算出不了宫，也还能召人进宫去呢！
要不是还没泄露身份，夏老爷子都想说去了京城我就给你什么什么封赏之类的话了。
夏冬儿却完全没有被诱惑到，直接就拒绝了：
“这就算了，我们答应了过些天和杨婶子他们一起回村里了。
至于去京城开店这种事，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想留在甘泉镇，这里挺好的。比起去外面，我更想引来更多的客人到甘泉镇，这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夏爷爷您要是想我们了，京城离甘泉镇也不远，再来就是了呀！您的院子都还在这儿呢。”
夏老爷子想，我当然是要回来的。
我不回来，那些新做出来的吃的可不就便宜了那些小子了吗？
可回京城去，不待上一两个月肯定抽不开身啊。
万一再出点儿什么事情，这时间还会再延长。
这期间不能吃上美美的食物，也太煎熬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
夏老爷子继续道：
“你真不考虑考虑？
冬儿丫头，李家以后肯定是要回京城的，明明那小子要跟在彦文小子身边学习，以后也要参加科举，你跟着去京城开店，也方便就近照看嘛！”
开店扩招不能吸引这丫头，那她唯一的弟弟总能行了吧？
他知道这丫头有多重视她的弟弟的。
哪知，夏冬儿依旧没有动摇，反而说道：
“科举是明明的人生选择，那他就要自己承担起来。我作为姐姐，只需要给他更多的选择，让他以后不至于为了现在后悔就行了。
生活上我可以照顾，但不会为了他的人生改变我的人生，想必明明也不会这么想的。
还是那句话，两个地方又不远，来往都很方便。
而且，就算以后明明需要去京城求学，这不还有李家和您在吗？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夏爷爷，您该不会吃过了就不认人了吧？”
夏老爷子：……
本来是他来说服这丫头去京城的，怎么还反过来被她给噎住了呢？
夏老爷子只能哼哼两声，说道：
“我是那样儿的人吗？放心吧，那小子来京城的话，我一定让，和李家，好好照顾他的，保管不会让你这个姐姐担心！”
虽说对夏冬儿不去京城开店有些遗憾，可对夏冬儿的选择，夏老爷子竟觉得有些欣赏起来。
这丫头，是跟好些人不同。
对夏明这个弟弟疼爱负责，可又不放弃自己的人生。
夏老爷子本人就是那种极有个性、独立强势的人，当然不会去欣赏那些软趴趴的、被人随意控制影响的性格，夏冬儿这种性子，还真就对了他的味！
只可惜，虽然同姓，这丫头却不是他亲孙女儿。
夏老爷子铩羽而归，肩头上还多了一个以后要照顾小朋友的责任。
到第二天出发时，脸上都是怏怏不乐的。
直到夏冬儿带着酒楼的伙计们，给他们一行人送来了装好的腊味和其他小吃，让他们在路上也有口吃的填肚子，还能带许多去京城过年，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不只是夏老爷子，李家这边也有，一部分还是夏冬儿为了夏明这个弟弟，特意给老师准备的束脩呢。
魏竼这几个酒楼的“伙计”，自然也有属于他们的那份福利的。
每人一份年货不说，还一人一个装了银子的荷包——那是他们这些日子工作的酬劳。
当初虽然说好了只包饭没酬劳。
但小夏掌柜还是个大方的老板，哪怕知道这些都是大家族的公子哥儿，根本不缺她这点儿钱，也还是给他们算上了薪酬，总归也是个纪念不是？
魏竼几人收到这份工资后，心情和表情一样复杂，几个心肠软的，眼圈儿都红了，马车开出去老远，眼睛都还没恢复过来。
他们家里当然不缺钱啦。
从小到大，经手的银子不知有多少。
可以说，他们随手打赏丫鬟仆人的赏银，都比现在这个荷包里装着的碎银子多。
如这样小数目的银钱，以前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更别说里面居然还装着些零头的铜板！
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可此时……
几位不缺钱的公子哥儿，一个个都跟保护宝贝似的把荷包里的碎银子加铜板倒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妥帖地收了起来。
这可是他们头一次做工得到的酬劳，回去以后一定要跟爹娘他们好好炫耀一下！
“你咋比我多了几个铜板？”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比你做事认真了，咱掌柜的那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行了吧你，你银子少是因为你刚开始时太马虎了，你说说你摔破了几个碗了？要不是咱掌柜的厚道，你都该倒贴钱了，还能有这酬劳？”
“我那不是才刚开始学吗？说得好像你没犯过错似的，谁把理好的菜当成野草扔了，害得掌柜的还临时去联系村里人又送新鲜的菜过来。”
……
一群人说说闹闹的，很快就笑出声来。
可这笑着笑着吧，相互看了一眼，好家伙，眼睛又红了。
这一次，连魏竼都没例外，这个自认出生行伍世家，向来觉得自己是个铁铮铮的汉子的少爷，这会儿感性得跟什么似的，就差没当众流眼泪了。
“你说，咱们以后还能再回去吗？”
“那怎么不能！”魏竼一口说道，“咱们平时不是家里最闲的吗？等过了年又去甘泉镇玩儿呗！就算当不了小二，那我们还能当客人呢。咱又不缺钱，正好给掌柜的送生意去。赚钱的事儿，他们总不能把我们往门外推吧？”
魏竼这么一说，大家就来了精神。
对啊，他们有钱！
“不过最好还是去当小二，反正事情咱们都做熟练了，不怕犯错。还都是熟人，总比其他人去应聘有优势吧？掌柜的好些时候做的吃的，可都不会对客人售卖的，只有自己人吃得上。”
“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否则他们肯定不放我们去的。”
“那不是还有夏老……还有老圣人吗？嘿嘿，有老圣人作保，肯定能行！”
一群不靠谱的小少爷，居然惦记起做小二的日子来了。
真叫各家当家人知道，还真不会让他们再走。
没道理他们家的少爷，还要出去给人打工的啊，胡闹！
可如果老圣人都在那边……
咳咳。
服侍老圣人那是胡闹吗？那是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