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高悬天空。
一个人影,晶莹似雪。
那是林花照所见过最美的一个男子,从第一面到每一面,到现在……每一次,你都惊叹怎么有人能好看到这个地步?可下一次,你会觉得,这“好看”又上了一个台阶。
林花照也认识别的美男子,比如兰云桥。
可兰云桥偶尔也会沮丧憔悴,会神色不佳,会露出狼狈难堪的一面。
可柳三月从不。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都一次比一次好看。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也从来没有狼狈,更不会猥琐油腻。
妖,我只是一个妖啊——她常常想,果然是妖。否则,岂会有这样的奇迹?
譬如今夜。
他素日略显清冷的眼神变得特别热烈,这就让他的一双桃花眼更是勾魂摄魄。
今夜,他美得令人震惊。
林花照忽然觉得,别说男人,纵天下的美人加起来,也不如他的绝色。
“林花照……”
他慢慢低下头。
林花照本能地迎着他的目光,整个人,仿佛被陷进去了。
“自从上次一别,我一直忍不住想念你……我发现,我根本离不开你……”
这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就像一个恍惚的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
可林花照脑子里清晰地响起那句离别词:害我的人,早就全部被杀光了。林花照,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连爱你都不爱了,还谈何恨?
正因这话,她在翠品堂的十字街口站了好多个深夜,却从未试图再上前一步。
不要试图挽留早已心意已决的人。
“我每天都感到孤独,特别痛苦……高处不胜寒。其实,天上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如果可以选择,我倒是宁愿留在锦关城,留在你的身边……”
林花照慢慢坐起来。
她抱着膝盖,看着月色下他的眉目如画。
这场景,这话语,她曾幻想了无数次——可真的到来时,她竟然觉得很是不安。
他分明看到了她眼神中的那一丝困惑。
“傻瓜!”
无限亲昵的二字。
他轻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有些凌乱的黑发。
月色下,这女孩的脸,皎洁得如蒙了一层玉色光芒。
她的脸,她的眉眼,她抱着膝头那种楚楚的神情,好像顷刻之间,锦关城的花,全在四周开放了。
林花照!
林花照!!
他再一次惊叹,这名字,这人,简直是鬼斧神工。
他的手,从她的头发上慢慢下滑,然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莹白如玉的脸。
温暖细腻。
他的笑意更深更浓更轻柔了:“呵……林花照,你真美!”
那是由衷的赞美。
“九头蛇倒是暂时退去了,但掠剩尊者会善罢甘休吗?”
这声音,在月色下显得很突兀。
恍如大煞风景。
他微微错愕,立即摇头:“不会了。林花照,你放心,这些小事,我统统都会帮你解决。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只要跟着我就好。”
呵。
这话。
无数个夜晚,她躺在深夜的孤坟野地里,曾经如此幻想——有个人,他忽然出现,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在耳边低语:别怕别怕,有我在。
一切都有我。
可这声音,从未出现过。
这句话,也从未听到过。
后来,他终于从无数个她不敢想象的幻觉里出现——可是,他说:林花照,你别想多了,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已彻底斩断。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现在。
林花照垂下眼睫,还是抱着自己的膝头。
他在她旁边坐了,趁势搂住了她的肩头。
他想,这少女的芬芳,真是令人心醉神迷啊。
林花照也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桃花,是杏花,是玫瑰,是百花糅合在一起的那种味道,淡一分,则轻薄无聊,浓一分,则腻人晕眩。而他现在这样,正好,春花秋月,浪漫无比。
他拥抱她肩头的手,慢慢往下,揽在了她的腰上。
她情不自禁,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笑起来,具有魔力的声音带着蛊惑:“林花照,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有我陪着你……”
“锦关城死了很多人,我特别担心……”
这突兀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微微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死就死呗。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类,你都亲眼看到的。你无论如何为他们奔走,他们还是不信任你,也不听你的……林花照,我实话告诉你,我对人类真的没有什么好感了……”
他顿了顿:“自从我被你父亲烧死的那一刻起,我对人类的好感就被磨光了。”
林花照忽然微微颤栗。
他立即察觉了这细微的变化,更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道:“当然,你除外。林花照,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这过分的亲昵,让她更加颤栗。
在林家庄的时候,赤丁子只是教她诗书礼仪琴棋书画,而且,那时候她年龄还小,二人之间发乎情止乎礼,根本不知“暧昧为何物”。到后来,林老先生盯得更紧,二人更没有多少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别谈过分的亲昵了。
拉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以至于林花照很长时间都认为,眉眼之间,无声无息的默契,胜过一切。
此外的男女之情,她根本不知道。
而现在,他这样搂住她,气息越来越灼热,力道也越来越重,她并不是想象中的期待和渴望,反而感到害怕。
这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可他,分明已经迫不及待。
他大手微微用力,她整个人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倒在了床上。
月色,忽然被隐匿了一般。
四周的窗户,无风自关。
黑漆漆的屋子里,温度一下就要沸腾起来。
他迫不及待贴在女孩那柔软的脸庞上,一只手,轻轻去解她的衣扣——为了防止九头蛇的偷袭,她这段时间天天和衣而卧。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身便装,整整齐齐。
这就让他觉得更不方便了。
他忽然不耐烦了,一用力,只听得布帛撕裂的声音,她一惊,立即跳起来。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她已经站在门口,狐疑地看着他。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林花照……”
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快过来,林花照……”
她更警惕地后退一步,几乎是贴着紧闭的房门了。
门,是反锁着的。
“林花照,过来!”
她还是一动不动,只是仓促拉紧撕裂了一截的袖子,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
这违逆,令他怒火中烧。
他站起来,冷笑一声:“林花照,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初为了你,被你父亲活活烧死。现在,你却对我如此冷淡?果然是忘恩负义的人类!”
他待要走过来,林花照大叫一声:“站住!不许过来。”
屡屡失手,令他怒火攻心,顿时口不择言:“林花照,你这是变心了吧?”
“!!!!!”
“呵,你和兰云桥那小子配合还挺默契的嘛。这孤男寡女的,早已暗通款曲了,是不是?林花照,我可真是看错了你,原来,你也和这世界上其他轻浮无聊的女子一模一样,根本耐不住寂寞……”
眼前白光一闪,他戛然闭嘴,只听得轰的一声,反锁的房门轰然倒塌,林花照就像一只兔子似的,疾奔而出。
外面,昏黄斜阳,从未改变。
林花照死死按住幽司银戒,死死盯着对面那人。
他旁若无人地穿门而出,还随手掸了一下白衣,生怕沾染了一丝灰尘。
“掠剩尊者,你好不要脸!”
掠剩尊者愣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一转眼,但见“柳三月”的面孔瞬间变成了另一张脸——一张妖媚得令人恐惧的脸。
他居然有点好奇:“林花照,你是如何发现破绽的?”
不应该啊,毕竟,自己连气味都变得和柳三月一模一样了。
林花照情不自禁,再次后退了好几步。
“林花照,你说说看,你怎么发现破绽的?”
破绽?
外表,他毫无破绽。
可是,他外表能一模一样,骨子里却没法了。
至少,柳三月不会口口声声说“你父亲烧死我”——事实上,他一直在阻拦她探寻真相。直到她强闯渡劫区,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发现。
至少,柳三月也不会这么粗鄙毛躁。
她只是恐惧:掠剩尊者亲自出手了,自己怎么办?
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林花照,只要你愿意跟着我,一辈子服侍我,效忠于我,我就放你一马,也放锦关城一马。反正伥虎、小牛都死了,九头蛇也变成了八头,我麾下也急需用人。你若是投靠我,日后,必然有你大大的好处。”
“!!!!!”
掠剩尊者轻描淡写的:“你别指望柳三月了,本尊在此,晾他也不敢现身。再说,柳三月也不算什么,比起本尊,他差得远。”
“是啊,论下作程度,他的确比你差远了。”
“下作?你居然认为本尊下作?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你是人吗?你是妖!是畜!”
掠剩尊者也不动怒,还是满脸笑容:“本尊听得江湖传言,直到柳三月被烧死,都未曾一亲芳泽,看来,这家伙是无能又有病吧?”
“有病的是你!”
“本尊想起来了,后来他变本加厉,天天去翠品堂鬼混?哈哈,这是受了刺激吗?怎么?林花照,这些事情你不是都很清楚吗?”
林花照转身就跑。
掠剩尊者并未追赶。
他站在原地,还是那么轻描淡写:“林花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今夜之后,锦关城连一粒灰尘都不会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