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信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跑路的话,能带走的顶多就是随身一两件东西。
叶家的产业太多了,体量也太大了,根本不是一船两船能装下的。
再说了,装船不要时间吗?
徐氏宗族都打过来了,会给叶家这个时间吗?
宁江县的百姓一看叶家收拾东西跑路了,会坐视不管吗?
肯定要给徐氏宗族报信,帮徐氏宗族拿人,将来抱大腿啊,哪个是贵妃娘娘的大腿。
不行!
叶家不能走!
就算要走也得做做样子抵抗一下。
于是,叶天信带着萧战,将能够发动的力量全都发动了一遍。
最先是振威镖局。
这地方建立一年多了,叶天信压根就没来过。
因为叶天信甚少和江湖人打交道,这里是斧头帮大本营,里面住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江湖汉子,叶天信来这里心里不踏实。
可是今天,叶家最大的依靠就是振威镖局了。
斧头帮大当家就算不上阵杀敌,也能保护叶家家人的安全,掩护他们撤离宁江这个是非之地。
看到萧战到来,大当家立刻抱拳跪下。
“小人付振威,携振威镖局八百镖师,誓与叶家共存亡。”
叶天信连忙冲上去将大当家扶起来,“壮士!各位壮士!叶家有你们相助,真是……真是……”
说了半天,叶天信实在找不出一个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
萧战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直截了当说道:“小付,带着你的人巡防宁江城,防止对面派人进来纵火投毒。”
大当家立刻磕头拜下,然后朝着叶天信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人手离开了。
叶天信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接下来是叶家船行工地。
工地上有一万发配流放的工匠,还有零星招募的本地人,加起来有一万多男丁,而且都是身板强壮有力气的,平常不是抡锤子就是耍斧子。
这是一支很强的力量,叶家不得不重视。
“各位大师傅,过去这几个月里为叶家付出良多,叶家始终无以回报,今日叶家有难,又要请各位慷慨拔刀。不过大家放心,我叶家知恩图报,来人啊,抬上来!”
萧战立刻一挥手,叫人搬上来几个红漆铜钉的大箱子。
箱子口打开,一摞摞票据露了出来。
萧战大声说道:“各位从青州天工城千里迢迢来到宁江,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我叶家蒙受大难,能否渡过难关尚且不知。若能,今日就当是犒赏诸位,若不能,今日就当是遣散诸位。些许财物,诸位分了吧!”
说着,萧战喊道:“黄世仁,集合队伍。”
负责管理工匠的黄世仁立刻一声大吼,下面的人群踏踏踏的动了起来,很快就以各自工头为基准列成队伍。
第一队来到叶天信身前,叶天信拿起一沓票据递过去。
全都是十张一捆的粮票,每张100斤,这是最大的面值了,合计起来就相当于1000斤粮食,四口之家平常掺点野菜、糠麸吃上一年不成问题。
这是叶家对工匠们最后的慷慨了。
拿到粮票的工头顿时跪了下去,“叶家主,离了您这样的好东家,小人还去哪找活啊。”
后面的工匠也纷纷跪了下去,“叶家主,我们是天工城罪囚,是戴罪流放宁江的,叶家不苛刻我等,还给我我等宅地,给我等工钱,我等也并非木雕泥塑,不就是徐氏宗族么,老子跟他们干了!”
“叶家主,我们要的不是一顿吃饱,是想一辈子吃饱,让子子孙孙也都吃饱。1000斤粮食我们不看在眼里,是不是啊,弟兄们!”
“是啊叶家主,我们胃口太大,1000斤填不饱!”
“离开叶家,我们就是一群牛马,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早晚是要累死饿死,也就在叶家我们才能像个人活着。”
“叶家不能毁了,叶家毁了我们还找谁兑换粮票去。徐氏宗族那群狗东西连他们亲族都容不下,还会容得下我们?”
“咦,你这一说我才发现,工地上那些新来的姓徐的人呢?”
众人全都左右寻找,却一无所获。
徐氏宗族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一个不剩。
听闻此事,人们全都咒骂起来。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当初遭了灾来宁江,是叶家收留了他们,给他们吃的喝的,给他们穿的住的,还给他们一份工作。结果旧主子一喊又巴巴的回去了,呸!”
“他们是一家亲的,跟咱们不一样,那些家伙养不熟。”
工地上的人全都拒绝了叶天信的遣散费用,并且自发的拿起手上工具,使用手边材料对船行工地进行加固。
挖沟建壕,垒土成堆,还用木板和竹钉制造陷阱路障。
最后,叶天信和萧战又来到叶氏学堂。
学堂是叶天信最不愿意到的地方,因为叶天信从小读书,学的是圣贤文章,虽然没出什么成绩,可一向以读书人自居。
所以呢,叶天信实在看不上剃发易服那一套,不仅看不上,还非常反感,这一点叶天信跟徐氏宗族是一样一样的。
可是快到叶氏学堂的时候,叶天信突然停下来。
“贤婿啊,这周围你熟,哪里有剃头摊子没?”
萧战愣了一下,“爹,你怎么这个时候想找剃头摊子了。”
叶天信没解释,就说:“有没有吧,没有我自己找。”
萧战连忙说有,然后带着叶天信来到一个小巷子里。
靠着墙根眯觉的老大爷一看来活了,立刻搬来一个小凳子。
“客官您稍等,水凉了,小老儿这就去把水烧开。”
叶天信拉着老汉,“别烧水了,直接剃。要那个什么,就是学生最喜欢的君子头。”
老头立刻笑了,“客官,没想到您也这么开明啊,跟学生们想到一块去了。好好好,小老儿这就来。”
解开叶天信头上的发髻,小老头揪着一辔头发,轻轻一刀下去,叶天信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以前不是没修剪过头发,可那都是简单的打理,长发还是长发,哪像这次,直接齐根削断。
看到叶天信抖得厉害,小老头顿时不敢下手了。
“客官,您坐稳,这么一抖一抖的小老儿寒颤。”
萧战笑了笑,“大爷,我爹身子不好,要不这样吧,我来。”
说着,萧战将一张10斤的粮票递到老头手里,顺便接过剃头刀。
老头一看粮票,立刻喜滋滋的揣了起来。
萧战则按着叶天信的肩膀,说道:“爹,我来了。”
说着,萧战手起刀落,叶天信满头长发扑簌簌落下,那炫目的刀法看得旁边剃头匠双眼圆睁。
刀子在手掌中转了几圈,刀刃与头发边缘轻轻接触,将短发修建得棱角分明,造型严整。
厉害!
真是太厉害了!
剃头匠知道今天遇到高手了,这是祖师爷的亲传弟子吧,这头型剃得比自己好看多了,人才啊。
今天学到了。
萧战手一拂,叶天信身上的头发立刻像流水落地一样滑了下去,一根都没有留在身上。
并且,萧战还贴心的拿过来一套短衫。
叶天信看到这东西,立刻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不过还是接过短衫换上。
“走,去学堂!”
可是看到萧战梳着发髻,穿着长衫,叶天信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头发剃了,衣服换了,否则你就别跟着我丢人现眼了。”
萧战顿时苦笑,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这老头怎么说变就变啊。
于是又给剃头匠一张粮票,“大爷,麻烦您动作快点。”
老大爷直接跪下去了,“大师,小老儿这点手艺只是混饭糊口的,可不敢在您面前放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