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外孙女突然大哭的原因，杨万里放声大笑道：
“这孩子，跟她姨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假大方，哈哈哈！”
被念念这么一打岔，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杨万里没有问爱妻埋在哪里，决定等到明天再说。
杨晓萱问陈阳，“姐夫，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陈阳如实回答，“我弄了个小厂子，主要卖水果罐头。”
杨晓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没有再问。
杨万里不着痕迹的接着问，“生意怎么样啊？”
“还行，”陈阳扒着饭，头也不抬的回答，“养活家庭没有压力。”
杨万里深意的看了眼杨晓蓉，同样止住了话头，若有所思。
陈阳没有问他们父女俩任何问题，继续埋头扒饭。
晚上，杨晓蓉收拾出一楼的两个闲置卧室，把暖气烧得足足的。
一直忙到十一点多，才上楼，在陈阳身边躺下。
沉默了一会儿。
黑暗中，陈阳忽然问，“老婆，假如你爸要带你和盼盼、念念，跟着他一起回魔都生活，你……会怎么回应？”
他这个问题，让杨晓蓉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一边是近十年没见，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自己和母亲的父亲、妹妹；一边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孩子……
都无法割舍！
良久，才说，“很晚了，睡吧。”
翻了个身，看着无边的黑暗。
陈阳吐出一口气，一点睡意都没有。
楼下。
杨晓萱敲响房门，轻声问，“爸，睡了没有？”
很快传出杨万里的声音，“没呢。萱萱，你进来，陪爸聊会儿。”
杨晓萱推门走进卧室，又反手轻轻带上，走去坐在床尾。
台灯光线柔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着指针。
好一阵，杨晓萱首先打破沉默，满面愁容的说：
“爸，我觉得，我姐可能不会跟咱们一起回魔都……”
她不傻，吃饭那会儿，面对她问的问题，心里很清楚，陈阳没说实话。
若果真只是弄了个小罐头作坊，怎么可能在市里买得起这么大，又装修这么好的房子？！
吃饭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悄悄观察着姐姐。
杨晓蓉对陈阳无意间流露出的种种细微表情、动作，无一不在说明，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爸很理解你担忧的事情。”
杨万里愁眉不展的说，“我看出来了，你姐跟你姐夫情投意合、彼此恩爱，她又在这边生活了近十年，你母亲也葬在这里……”
长长的叹了口气。
思忖一阵，忽然又说：
“暂时别考虑这么多了。”
“明天，我问问你姐，你母亲葬在哪里，让你姐带咱们一起去祭奠一下你的母亲。”
“至于回魔都的事情……”
“过几天再说吧！”
……
翌日。
陈阳起了个大早，准备了一桌简单却又很具营养的早餐。
前一世，他跟不少魔都那边的人打过无数次交道。
很了解那边某些有钱人的尿性。
喜欢各种装、各种作。
咖啡要喝手磨的，说话要有国际范儿，开口闭口必谈钱，时刻彰显优越感，魔都之外皆乡下……
也不知道是谁，惯得这部分有钱人一身臭毛病。
他妈的！
看到陈阳做的早餐。
杨万里、杨晓萱父女，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虽然老大不情愿，可毕竟人家父女团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再怎么看，自己也是个外人。
所以吃完早饭，陈阳跟杨万里他们父女三个，先后道别，骑着摩托车离开了家。
杨晓萱带着盼盼、念念还有招财三个小家伙，去了院子里玩耍。
客厅里只剩下杨万里、杨晓蓉父女俩。
杨晓蓉去给父亲泡了一壶茶，走去坐在沙发上。
杨万里忽然问，“蓉蓉，你能不能跟爸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还有，当初，你妈又是怎么没的？”
杨晓蓉深吸一口气，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当年离开那个农场，母女俩一路到了黑省的那个小镇上，幸运被一对年迈的夫妻收留；
后来不得不离开，乘火车南下入关，到了鲁省，怕被抓住，又偷偷爬上一辆拉煤的车，到了青屿市；
带的衣服、食物、钱财，不幸落在了那辆车上，不敢回去找，也不敢在市区逗留；
母女俩走了一晚上，最后到了胶县……
“……，母亲冻饿之下扛不住，晕倒在路边。”
“恰好当时陈阳突发高烧，爷爷奶奶拉着板车送他去镇医院路上，看到了我和母亲。”
“老两口把我和母亲一起抬到板车上，可母亲因为失温症太严重，没有抢救过来……”
“爷爷奶奶帮着料理了母亲的后事，没有钱、也没地方去买棺材。”
“就抽出炕席，把母亲裹了，用板车拉到陈家庄前面的驮马山，葬在了背阳的半山腰……”
杨晓蓉口吻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没有任何怨天尤人的意思。
这是她和母亲的命，这么多年，她认了。
老天爷本就是个混账东西，怨天尤人，没用！
杨万里低着头，双腿夹着合在一起的手掌，眼泪无声掉在膝盖上。
好半天，他才颤颤巍巍的说出话来：
“苦了你们母女俩了……”
见父亲情绪有所缓和。
杨晓蓉问出心中，一直都很想知道的问题：
“爸，当年在我和母亲离开后，你和萱萱去了哪里？”
杨万里抹干净眼泪，痛心的道：
“当时，农场方面很快得知你和你母亲逃跑的事情。”
“萱萱还小，没有受到牵连；”
“我先是被他们带到小黑屋毒打一顿，接着又被关起来，饿了两天。”
“最后，我和萱萱被带去了别的地方，继续劳动改造……”
虽然父亲说的轻描淡写。
可作为过来人的杨晓蓉，不难想象，父亲和妹妹，因为她和母亲的离开，受了多少折磨……
父女俩了解完彼此的经历。
客厅便陷入纯粹的安静。
外面的院子，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初冬里的朝阳，穿过窗玻璃，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
杨万里突然开口，道：
“蓉蓉，今天你带我和萱萱，去看看你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