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
吉狄发祖高大的身躯站如一座铁塔,他的声音低沉哀伤,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千多位老人,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破旧薄袄,单薄的身躯如风中残烛,他们的眼眸却格外深邃,像燃烧的银色火焰。“阿萨,现为角宿寨曲诺,曾为寨中长老兹,拓骨角木蛟。”
“木乃克古,现为房宿寨曲诺,曾为寨中族长兹,拓骨房日兔。”
“阿木约布,现为牛宿寨曲诺,曾为寨中族长兹,拓骨金牛。”
“水洛伊莎,现为参宿寨曲诺,曾为寨中长老兹,拓骨参水猿。”
“乌达,现为女宿寨族长,曾为寨中长老兹,拓骨女土蝠。”
五位目光炯炯的老人昂首挺胸,站在了青铜鼎前,他们曾经是称霸一方的强者,虽然受病痛年迈影响,强大的灵力所剩无几,但是他们的骨血充满星辰之力,他们将是这次祭祀的主祭品。“甲斯约特,现为女宿寨曲诺,曾为族中长老诺。”
“欧其英花,现为危宿寨阿加,曾为族中长老诺。”
“紫琪阿果,现为壁宿寨阿加,曾为族中长老曲诺。”
“阿石阿果,现为毕宿寨阿加,曾为族中长老曲诺。”
“石一格梦,现为胃宿寨阿加,曾为族中长老曲诺。”
“沙马惹达,现为张宿寨噶西,曾为族中族长诺。”
……一千多位老人站立在寒风之中,他们或夫妻相互依偎,或兄弟互相搀扶,或战友紧紧相靠,用平静的声音,向家人,向族人,向这漫天星辰,用最简短的话语诉说了自己波澜的一生,向这方天地做着最后的道别。他们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祭坛前方,那些或跪或躺,或低声啜泣,或嚎啕大哭,或安然入睡的数百幼童,那是他们的后代,是他们血脉的延续,更是他们族群最后的希望。“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属,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蚕饵丝而商弦绝,贲星坠而勃海决......”吉狄发祖如铁塔般的身躯微微战栗,砂锅大的拳头紧紧握着,赤红的虎目盯着人群中身材佝偻的一位老妪,那,是他的母亲,是殚竭心力养育他长大的母亲。“请族老上路。”
原本跳着祭祀乐舞的数十巫岘,拜伏在地,声音哽咽。“请族老上路。”
成千上万衣衫褴褛的白民族人屈膝下拜,以额触地,伏倒的身躯随着啜泣声微微起伏。秦无衣也屈膝跪地,他的眼睛穿过如劲草般起伏的人群,祭坛之上,人影重重,看不太清楚。身着灰黑皮甲的兵士,双手如坠沉铁,将头巾取下,蒙住双眼,银蓝纹络明灭,他们化身手持兵器的傀儡,随着声声闷响,单薄的身躯纷纷倒下,花白头发随风飘动,如花如叶。鲜血汩汩,染红祭台,血液在地缝间穿行成溪,汇向祭台上的星图。“老伙计们,该上路了。”
听着身后坠地之声趋于平静,魁梧老者从身上摸出一个酒囊,熟练拧开塞子,仰颈便往嘴里倾倒。“老夫先走一步。”
魁梧老者擦了擦嘴,将酒囊递给身旁的瘸腿老头,纵身一跃,魁梧的身躯如铁石般坠入青铜大鼎,大鼎之中燃烧的青蓝色火焰陡然腾起。“妈了个巴子,也不知道是这酒烈,还是鼎中火烈。”
瘸腿老头打了个酒嗝,将酒囊抛给穿着羊皮袄的瘦小老头,一瘸一拐的走向大鼎。瘦小老头接过酒囊,轻轻沾了下嘴唇,苍白的脸庞上染上了一层红晕,他将酒囊递给别着银钗的老妪,也不言语,摇摇晃晃的向大鼎走去。“这酒太浊太淡,也就给你们这些糙老爷们喝喝。”
老妪喝了一口烈酒,嫌弃的皱了皱眉,整理了下身上半旧花袄,慨然赴死。独臂老者接过老妪干瘪的酒囊,将最后几口烈酒倒入口中,他先是静静的看了眼躺在棉被上酣睡的落秋,眼神许久才移开。他面向秦无衣跪拜的方向,深深一揖,随后拔地而起,纵身一跃。祭坛之上,血红星图在星辰光芒下熠熠生辉,青铜大鼎之中青蓝火焰灿若繁星。“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黛色的夜幕之下,本就璀璨的星辰在苍劲有力的吟唱中越发明亮。忽然,潺潺流动着的水声在天地间响起,如浪涛般汹涌的星辉穿过深邃广阔的天空,从众人头顶倾泻下来,如同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悬于大鼎和星空之间,晶亮闪耀的星辰碎片,恰似瀑布飞溅的水花,洒向祭台之上或跪或躺的几百幼童。被飞溅的星辰击中的幼童,没有受伤,反倒是身上笼上了一层或青、或红、或灰、或黄的各色光芒,那如沙砾般大小的星辰,渐渐融入他们幼小的身躯,噼里啪啦的响声骤然强烈,如同新年的爆竹声般悦耳,大量的体内杂质,随着幼童的汗毛孔流出,一股腥臭的味道也在祭坛之上弥漫开来。“轰...”北方星空一颗耀眼的星辰微微颤动,接着一道闪耀的光芒被卷入星辉巨河之中,数十息之间,祭坛之上像泻下了一滩水银,照得天地一片明亮。“紫微垣勾陈星,这天大的机缘,要降落在我们白民二十八寨了。”
吉狄发祖望着大鼎之中被青蓝火焰包裹着的,如拳头大小的耀眼陨石,激动地浑身颤抖。“天啊,居然是火流星,还这么大。”
“吸收如沙砾般大小的星辰就算炼体成功,开启灵智。这拳头般大小的星辰,这,这...”“你们看见没有,这颗陨石不是从二十八星宿中的星辰剥落,好像是紫微垣的区域。”
“这颗流星铁定是被我们二十八寨的天才少年吸引,不知道是奎宿寨的吉克吉一,房宿寨的石一格梦,柳宿寨的阿古,还是井宿寨的阿卓。”
“看以后中牟郡的四守山,北方燕国的五星城还有南方楚国的八风塔,还会不会嘲笑我们尸胡山二十八寨出不了经天纬地的大才。”
“父亲,你睁开眼看看,我们二十八寨,要中兴了。”
...成千上万的白民族人交头接耳,祭坛之前,雪地之上嗡嗡作响,那些尚未吸纳星辰碎片的小孩父母,期待而忐忑的望着那鼎中陨石,双手朝天,心中不停祈祷。鼎中陨石仿佛活了过来,先是在空中顺时针旋转一圈,又逆时针旋转一圈,疑惑的抖了抖身子,待看到一群白肤碧瞳中格外显眼的布衣少年,立刻化为一道流光,向少年飞去。秦无衣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亮起一道白光,如拳头般大小的陨石,一触碰到少年的身体便碎成千百银光,从少年的毛孔之中钻入体内。“啊...”秦无衣感觉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铁棒捶打般疼痛,痛苦的躬身如虾,数息之间,鲜红的血液便侵染了他的布衣,洁白的雪地之上,朵朵梅花绽放开来。“他不是我们白民族人,他是谁?”
“非我白民族人,怎么能吸收星辰之力。”
“看这出血量,他会不会死啊。”
剧烈的疼痛让秦无衣完全听不清旁边人的话语,每一寸血肉都如刀割,随着时间推移,疼痛愈加强烈。吉狄发祖腾空而起,壮硕的身躯却轻巧如燕,只是在地上点了数步,便到了秦无衣身前,他粗大的手掌覆在少年头颅之上,眼眸微闭,一阵青色光芒闪耀,开始内视起少年的血肉骨骼。少年体内充沛的淡黄色灵气沿着经脉涌动全身,阴陵泉穴处的灵气更是有如一团炽盛的小太阳。他的体内一片晶莹,数千颗细如沙砾的星辰嵌入血肉,若不是淡黄色灵气不断修复身体,少年早已肉身破烂,经脉尽断。“咦?”
吉狄发祖银白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在少年洁白骨骼之上,点缀着一些青蓝色斑点,而青蓝骨骼是白民族人独有的标志,他又翻开看了看少年灰褐色的眼瞳,眼眸之中疑惑之色更甚,只要是白民族人,哪怕与其他种族通婚,生出的孩子也会有银白眼眸,而这少年眼眸乃是灰褐色,显然不是白民族人,但是他的骨骼却长有青蓝斑点,甚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