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和两个外孙住下来，梁丽英把平时舍不得吃的都拿了出来。新鲜的腩肉、腌制的萝卜干，地里的南瓜……梁丽英还蒸了一大碗嫩滑的鸡蛋羹，给两个孩子补营养。叶春艳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揉了好几次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梁丽英已经告诉她，为什么会搬来老屋这边住，也明确说清楚了，她们是和叶家断绝了关系，以后都不会再回到叶家的。叶春艳还以为妈妈和小妹脱离了家里，生活会过得很不如意的，可这……简直比在叶家的伙食还要好一百倍啊！“春艳，吃饭，你肯定饿坏了。”
梁丽英把筷子塞进叶春艳的手里，把肉和菜也往大女儿面前推：“想吃多少吃多少，妈没别的本事，还是能让你吃饱饭的。”
说着，梁丽英又夹起一块肉给叶春妮，“春妮，你也吃。”
叶春妮正给小岳盛饭，瞥了一眼这边：“妈，你不用管我。”
她知道梁丽英的心思，妈是怕她觉得只顾着大姐，忽略了她。其实这有什么可比性的？现在可怜的人是大姐，又不是她。叶春妮也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的小事争风吃醋。“怎么不用管你？”
梁丽英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南瓜，“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是一视同仁的。”
叶春妮知道说不服她，便也不再出声，叫了声小岳：“你洗手了吗？”
小岳点了点头。叶春妮给他碗里舀了几勺子的鸡蛋羹，推给他，“吃饭。”
小岳一开始还不敢动，咽着口水，盯着他的妈妈看。叶春妮看到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只觉一阵的心酸……小孩子是在看大人眼色下过活的，他没有儿童的活泼开朗，无论多喜欢的东西，也不敢随便乱动。叶春艳倒吸了口气：“妈，你们哪里来的钱？”
“我进城做了些小生意。”
叶春妮一语带过，“赚的钱不多，但养活一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大姐，你别想太多，先把肚子填饱，你不吃，孩子们也要吃的。”
听到她这样说，叶春艳才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一脸谗相，特别是乐乐，咿咿啊啊的，恨不得整个小人儿都扑到饭桌上。“好。”
叶春艳叫小岳：“小姨给你盛的饭，你快点吃。”
她开口了，小岳才迫不及待地端起饭碗，也不怕噎着，大口大口地吞，急得梁丽英一直在旁边说慢点慢点，锅里还有，小心别噎着了。叶春妮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盘算事情。上次何陈舟给她寄过来的手表和收音机卖得差不多了，她本来打算这两日找个时间，只身上深市，亲自去天鸿工厂拿货的。不过刚把大姐他们接过来，去深市的事情恐怕要耽误两天了。既然如此，她要把精力放在补习班上，离中考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正是关键时期呢。前两天在新华书店拜托一个店员给她找羊城上面的中考模拟卷，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明天找个时间去问问。“小姨。”
叶春妮正想得出神，忽然，身边响起小小的、弱弱的声音。她望向小岳。小岳也在看她。他脸上的脏污已经洗干净了，可整张脸还是灰黑的，一是营养不良，二是农村的孩子天天在太阳底子下晒，肤色比较黑。“小姨，”小岳又叫了她一声，稚嫩的声音慢慢说着：“我很久没吃过白米饭了。”
叶春妮心头一软，“还要吗？”
小岳还没回答，叶春艳抢先说话了，一边吃一边说，话都有点囫囵不清的，“小岳，你不要吃了，留一些下顿吃。”
小岳低下头，轻轻哦了声。看样子在他们家里，是有把一餐饭菜分作两餐吃的这种习惯。“不用留的。”
梁丽英嗐了声，赶紧叫小岳把碗给她，“外婆再给你盛，要多少吃多少，小孩子不能饿着肚子的，长不高的。”
“大姐，你也别顾忌不够吃。”
叶春妮再次重复：“你们住下来，我是不会让你和孩子饿肚子的。”
叶春艳嘴巴蠕动了几下，眼里有泪光在闪，想说什么又赶紧把脸埋进饭碗里。--晚上七点不到，叶春艳在屋里带着两个小孩子睡觉。叶春妮和梁丽英坐在院子里剥花生。“妈，你哪里来那么多的花生？”
叶春妮一边麻利剥着一边问。她也去屋后的菜地淋过两回水，没见过有花生。“丁婆婆给的，知道春艳的两个孩子住下来了，说孩子吃花生对身体好。”
梁丽英蹲下来，把没用了的花生梗撇到一边去，“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
叶春妮怔了两秒，忽然笑开。她大概能猜到丁婆婆是哪里来的花生。叶家有一亩三分地离这边不远，好像就是种了花生的。估计丁婆婆是直接过去扯的，那老人家就是这么可爱，叶家的老太婆和她一比，活生生的老魔婆。“妈，我也来帮忙。”
正说着话，叶春艳的声音响起。“不用，没多少了。”
梁丽英挥手赶人，“你也累了一天，赶紧的进去睡觉，我和春妮弄完就成了。”
“你比我更累。”
叶春艳不由分说将人拉起来，“一整天下来，都是你在照顾孩子。”
没有人比叶春艳更清楚照顾孩子有多累。大的不声不响，小的爱哭，还老要人抱着。以前在家里，有时她被孩子缠得心烦气躁，会忍不住动手打几下。但是今天，梁丽英全程把照顾孩子的活揽在身上，孩子也喜爱这个外婆，叶春艳当妈的五年时间，第一次有稍微松口气的感觉。也因为如此，她更觉得对不起梁丽英。“妈，你进屋睡吧。”
叶春妮也说道：“这儿我俩弄完就行了。”
两个女儿都这样说了，梁丽英有点感慨又有点小骄傲，儿女承欢膝下，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只可惜她儿子……想起儿子，梁丽英用力摇了摇头，说了声那你们弄，便转身回屋了。--两姐妹安静地坐在一块儿干活，叶春妮开始还觉得有点不习惯。前身是孤儿出身的她，好不容易适应自己有个妈，现在突然又来了个姐，总是有点别扭的。花生剥完了，两姐妹一人收拾一半地上东西，忽然，叶春妮的手背上多了几滴凉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