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老屋位于村尾的竹林边,两间泥砖屋连在一起,用“破旧不堪”来形容已经是非常客气。叶春妮打量了一番,推开稍微大间的木门,吱呀一声门上有大片的灰尘掉落。她捂着口鼻单手扇了几下,走进去。“春妮。”
从头到尾,梁丽英呆滞地跟在她身后,反反复复的念着同一句话:“我们自己搬出来住真的使不得!要不,你还是跟着我回去认个错吧?”
梁丽英根本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是想求老太太别送春妮给二流子,可最后怎么演变成她两母女搬出来了?叶家对她们再差,她们还是叶家的人啊。“妈,”叶春妮从角落里寻到一把扫帚,转身递给她:“你把屋里灰尘扫扫,我去弄点水来抹桌子。”
“好咧。”
梁丽英二话不说接过扫帚。两母女齐心合力忙活了大半天,又把屋子里堆积的杂物清理出来,才勉强像间能住人的屋子。“春妮,你渴了吧?”
梁丽英又黑又瘦的双手麻利地在屋子角落架起一个简易的烧火灶,没有锅,便用搪瓷杯凑合着用:“妈给你煮点水。”
叶春妮凑过去,在阴冷的屋子里,烧起的火堆能带来一丝暖意。她一边烤着火,思绪逐渐飘远。会重生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刚醒过来时忙着厘清形势,忙着斗老太婆,现在静下来肚子里又开始唱空城计,她才惊觉要怎么办?要在这个年代生存下去,首要的任务是填饱肚子,要填饱肚子就要有钱。那么问题来了,钱哪里来呢?要不她现在马上出发去特区找一个姓马的,或者去杭市找姓马的也行,随便拉拢一个未来的首富,她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春妮,”梁丽英烧好了水,又吹凉了才小心翼翼地递给女儿,“喝水。”
看她一副神游的模样,梁丽英以为她终于知道后怕,又苦口婆心地劝起来:“妮儿啊,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你奶也就是嘴上念几句难听的,等气消后就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叶春妮答非所问:“妈,从我们这里去羊城有火车吗?”
无论想去特区还是去杭市,都应该要先去到羊城,但是她不太清楚八十年代从这个地方去省城要坐什么交通工具。梁丽英吓了一跳,心里的忧愁不知不觉又被带偏了,结巴地连问了好几遍:“羊、羊城?”
梁丽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这么大的人别说去省城了,连塘背村都没出过几次。走得最远的地方还是刚嫁给春妮爸那年,丈夫带着她去了一趟县城。猛然间听到连县城都没出过的女儿说想去省会羊城,她怎么能不惊讶?“我不知道。”
梁丽英有些手足无措地怯声答道:“不过过年前我听村里有出外打工的人回来说,要去到市里坐汽车的。”
“嗯,汽车票多少钱一张?”
叶春妮又问。“听说是十几块。”
“妈,”叶春妮马上想站起来拔腿出发:“你身上有多少钱?”
她想过了,与其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耗费时间,倒不如马上去羊城或者特区找机会。这个年代赚钱的商机简直不要太多,珠三角上面遍地黄金这句话在八十年代一点也不夸大,就算找不到那两位姓马的未来首富,一个人只要勤奋去做,她就不信赚不到时代的一桶金!反正在重生前她也是凭着自己努力一步步成功的,了不起重头再来一次。就当是打怪升级,她已经积累过一次经验了,即使现在是八十年代,致富同样也离不开勤奋两个字。“呃…”梁丽英翻遍了全身的衣兜,甚至把内衣里缝制的暗袋都翻出来了,最后也只是凑到两块三毛,然后有点窘迫地递到叶春妮面前:“妈、妈只有这点钱。”
叶春妮:“……”刚在心里生出来的一股高歌猛进的激情瞬间被现实打脸。这个年代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三四十来块,还是在城里的职工才能享受的待遇。而在农村,一百多块说不定就是一年的家庭费用了,哪里说能一下子拿出十几块去坐车?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要想办法赚钱填饱肚子活下去,才能再想远方啊。“春妮,你是不是饿了?”
梁丽英看着女儿一言不发的,不禁有些发憷,“妈出去看看哪里有买吃的,给你买。”
“不用。”
叶春妮一把拉住要站起来的母亲,随手翻开后面卷成一团的棉被:“这里有吃的。”
随着她的动作,棉被里一捆的土豆、红薯掉落下来,梁丽英看得目瞪口呆的,“这、这些哪里来的?”
“我趁那老太婆不留意,偷偷跑到厨房拿的。”
叶春妮随口答道。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只带走棉被和厚衣服,无论何时世道,能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还能气死老太婆,一举两得。与此同时,叶家叶老婆子发现厨房里的粮食少了,气得差点吐血三斤,一口一个讨债鬼不得好死地咒骂了连夜。“这能行吗?”
梁丽英脸色不安,“你奶会气死的,不如我们还是把东西送回去吧。”
叶春妮不等她说完,径自站起来,摸了摸肚子:“妈,我好饿了,你快煮点吃的,我出去到处看看。”
听到女儿说好饿,梁丽英立即应好,麻利地拿出几个土豆、红薯,“妈这就给你做吃的!”
叶春妮余光看她一眼,抬脚往屋外走。她知道母亲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以夫家为天,根深蒂固的愚昧思想很难一下子转变过来,也很难一下子脱离叶家多年对她的pua,唯有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的慢慢改变她,让她从思想上要脱离那个吃人的家庭。而带梁丽英搬出来就是第一步,即使老太婆没开口赶她们,她也会想办法离开的。叶春妮一边走一边想,老屋后面是竹林,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农田,只是眼下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到开春插秧的季节,田里没什么人。她寻了个干燥的田埂坐下来,举目四望,入眼是光秃秃荒凉的景象,如同她眼下无处话凄凉的处境。有风吹过,脚下一处潮湿的地里泛起动静。叶春妮一边犯愁一边思考,不经意地低头望向田里,倏地眼前一亮,她看到在黑色的泥地里有一个东西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