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明日一早，归义军即将拔寨出征，在东女协助下渡过蓝江，完成对赞普残余势力的迂回包抄。
冯素贞早早洗漱完毕，此刻正披着外袍读书。
护卫在帐外朗声传报，“先生，长公主殿下驾到。”
“快请。”冯素贞眉梢立时染上笑意，略一沉吟又补充道，“以后殿下到访不必通报。”
冯素贞放下书起身迎上去，天香人还没到，甘蔗就翻着个儿穿过帐帷直奔她面门而来。
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冯素贞微微一笑，轻盈地一错步，避开这件惹人瞩目的“暗器”，再一伸手便把甘蔗没收了去。
“公主，你这样顽皮，砸到我没什么，砸到花花草草可就不好啦。”
天香低头进了帐，看到甘蔗被她拿起就着自己牙印咬了一口，脸红撅嘴道，“哼，只要你不躲，本公主就不会砸到花花草草。”
“我若不躲，受了伤，公主又该自责了。为了公主，绍民也不得不躲。”冯素贞笑着将甘蔗还给天香，“睡前少吃些甜的，若牙齿掉光了，以后想咬人都没得咬。”
自知说不过状元郎，天香撇撇嘴，忽然想起自己在她身上咬出过好些牙印，再细思她言下之意，登时闹出个大红脸来。
登徒子！天香飞她一个白眼，打心底怀念冯素贞身着女装时的矜持与羞涩。
“公主，这么晚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就要出征，本公主放心不下，特地来见你，可你都不曾想过…来见我一见。”
归义军自入驻东女以来，又是补给，又是探路，又要与东女协调渡江事宜。
冯素贞各种军务繁忙，中军大帐人来人往，长公主自然不便参与，因此天香与她虽在同一军营内，但二人一天里也见不到几面，话更是说不了几句。
“我怎么记得，今天下午刚向公主汇报过军情。”
冯素贞出征之际自然是要向长公主禀报，只不过，众人在场的正式场合里，两人根本没机会私下交流。
“那种场合怎么一样！”天香拉住她的衣袖摇了一摇，“你脑子里只想着战事，就…不想我吗？”
说到后面，天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细如蚊蝇，冯素贞心里一软，伸指勾起她的一缕长发，柔声道，“想，如何能不想，直想得夜不能寐。”
三年来，冯素贞行军打仗，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她本不该如此软弱，可出使东女时，天香日夜伴在身侧，习惯了温暖的拥抱，柔软的胸怀，一个人时总是难耐。
“今晚，让我陪你。”
天香望进她墨染的瞳，目睹那里渐渐摇曳起热烈的焰火。
“好……”
冯素贞神使鬼差般上前半步，紧紧拥住眼前温软的身躯，低头吻上她清甜的唇。天香软软地依偎在她怀里，却不忘伸指一弹，将书案上的火烛熄灭。
“别熄灯，于公主清誉……”冯素贞下意识地阻止。
“呆子，那样有烛影……”在黑暗中用指腹勾画着冯素贞的眉眼唇线，她的一颦一笑、一呼一吸，在天香脑海中都是如此鲜明，“我本来就是你的，那粉饰的清誉不要也罢。”
冯素贞不得不承认，她与天香之间的深情，始终坚如磐石，韧如蒲草，自此以后，再无转圜。
随着一声轻叹，冯素贞终于欣然接受天香的奋不顾身。
营帐丝毫不能隔音，压抑着的粘腻低吟与浓稠的暗夜成倍地放大了五感，天香在温柔的轻吻之下战栗不止。
“等、等一下……”她勉力保持着脑海中残存的一丝清明。
滚烫的吻蜿蜒向下，此时湿润的唇瓣却停驻在天香的心口，冯素贞将她紧拥在怀中，等待着她的指示。
天香的手指穿过她的鬓发，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轻-喘道，“明天…又是兵分两路，归义军…兵力分散问题…如何解决？”
此时此刻，天香关注的竟是战事。
冯素贞颇感意外，却顺着她的意，轻咬着她的耳垂，喑哑道，“为了争赞普之位，他们的精锐倾巢出动，王庭多为老弱妇孺，归义军出一支偏师直捣黄龙，只求速战速决，其余在蓝江南岸阻击其主力退却，因江上只有一架铁索桥，兵力必是足够了。”
“很合理…但穷寇莫追，敌军自北岸撤退的主力有3万余，嗯……”冯素贞的气息丝丝缕缕拂过她耳畔，天香忍不住轻吟出声，不由得收紧双臂将她拥得更深，“你在南岸…阻止他们渡江，可知、可知逼他们回身背水一战，西路军…未必可敌……”
冯素贞感受到她情难自已的回应，转而加深了落在天香脖颈的吻，想要尽快结束这不合时宜的话题。
“归义军个个是千里挑一的猛士，公主不必担心。”
“蓝江拦住了他们，可也拦住了你，若是…得知王庭陷落，敌军决定鱼死网破，你救援不及…西路军会不会……”
冯素贞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她自信地认为，归义军既然挫败过他们一次，就有能力将拒不投降的残兵败将赶到江里喂鱼。
“公主，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带着湿意的吻轻轻浅浅地落在天香的额头、眉眼，冯素贞无可奈何，既然不能让她专心致志，就让她将所思和盘托出。
天香知道此时不提，明日归义军一旦出征，将再无机会避免可能面临的风险。
明白自己会触及冯素贞底线，虽然心中犹豫再三，但她依旧开了口，“让我随偏师出征，对王庭以俘虏为主，我去以怀柔手段劝降。”
冯素贞蓦地止住她的吻，肃容道，“公主，你认为我会同意让你冒险去前线吗？”
天香早已预知这一结果，可听到她理所当然的口吻，立时压制不住心头火起。
“冯素贞，我认为你心里只将我当作金丝雀，哼，与我那皇帝老兄又有几分不同？本公主是武功不济还是脑子不灵，需要你们越俎代庖，干预我的人生！”
闻听天香此言，冯素贞喉间一哽，恐怕与赞普和亲一事，始终是天香心中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而这道痕迹，是她冯素贞未经允许刻画出的啊……
天香自知言重，唯恐伤了她的心，遂放柔了态度，双手攀上她的肩头，将自己紧紧贴在她胸口，温言劝慰道，“王庭多少家眷妇孺，本公主亲去游说劝降，定是比粗豪的李将军有效。以亲眷之名再行劝服敌军，瓦解冰消他们的意志，你说，会不会比抵死硬拼更有利？”
这当然是更为稳妥周圆的筹谋，即能减少归义军伤亡，又能彻底铲除赞普残余的政治根基，收编降军甚至还能壮大归义军实力。
“天香……”冯素贞凝眉，内心挣扎迟疑不已，可她实不愿天香承担任何风险。
感知到她的态度开始松动，天香的手沿着她优美的肩线滑下，伸指攥紧了她纤细的手腕，使小擒拿轻巧地一翻，趁其不备将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就着她润泽的唇深深吻下去之前，天香用最温柔的嗓音对她讲最霸道的话，“本宫不许你说不……”
……
翌日，冯素贞特意将李天渊召来，嘱咐他务必保护好长公主殿下，不得令她靠近两军对垒的阵前。
蓝景川等人候在江边，将天香公主早前要求准备的纸鸢奉上，天香一身闻臭大侠装扮，笑嘻嘻地拱手道谢，与她相处起来随意又洒脱。
冯素贞有些介怀地颦了眉，淘气公主原来早就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且她将此事托付给蓝景川，却不选择与她早作商量。
天香就像冯素贞肚子里的蛔虫，看她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透，“哼，小心眼，不提前与你说，不是怕你反悔嘛。”
冯素贞昨夜稀里糊涂同意了她的要求，今早确实想过反悔一事，只不过天香自己早起安排好了一切，连率领偏师出击的李将军都先一步得到了长公主随军出征的消息。
“关乎公主安全，兹事体大，希望公主以后能与我早些商量。”若是如此，她还能做些保护天香的安排，可如今……
天香一扬甘蔗，不以为然道，“那还不都怪你，整天不让本公主做这个，不让本公主干那个，我说了你能听才怪。”
冯素贞沉吟不语，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绍民记下了，以后，会多体谅公主。”
“这还差不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天香昨夜给她挖了个温柔陷阱，将她埋了个严严实实，此时特别想拥着冯素贞说些软话哄一哄，可她堂堂公主殿下左右还是要脸面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把百转千回的心思悄悄遮掩。
“公主，此次行动，你不得远离李将军自行其是，除了劝降不可以冲锋陷阵，可记住了？”
天香心里翻她一个大白眼，刚才还说要体谅呢，现在又是一大堆不得这样和不可以那样。
“知道啦、知道啦！李将军都过江了，本公主没空听你啰嗦啦！”
天香说着转身便走，却被一只手扯住了衣袖，回眸却见到冯素贞一双脉脉含情的黑瞳隐现水色，她失却了颜色的唇一张一翕。
“公主，你须知晓，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不会独活的。就算是，为了我，你都不可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