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街道人山人海,沈清欢随口问了一人,得知花船将自城门那头的桥墩处始,朝青楼行来。这个欢声雷动的良宵,商贩们自然不会放过——沿街的商品琳琅满目,更有不少安阳土产独具特色。沈清欢目不暇接,被许多新奇玩意吸引,走走停停,很快手里便多了各类吃食和玩具。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子,上挂的不但有十二生肖的兽面,也有牛鬼蛇神的假面,做工精巧,模样逼真,沈清欢起了玩心,挑了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自觉玩够了,便一边嚼着酥饼,一边向顾盼花船的各处人群望去,眼睛搜寻着顾大皇子的车轿。登高处便于望远,施展轻功,轻松就能攀上停云楼屋檐。这下,数万烟火便可尽收眼底。沈清欢饮腰间一壶酒,又双手后叠,径自躺下,眺望着皎月之下的安阳城,心中涌动。絮絮地想起一些琐碎的事情。估摸过了一刻钟时间,人声鼎沸,沈清欢起身看见人群纷纷避让的小道上驶出一辆堂皇车轿。顾大皇子走出轿外,被人簇拥着上了高台——看花会最佳的位置。高台处早有备好的果酒肥肉,零食小点,原来是供他享用。这待遇,像是已经把自己当皇上看了。人们识相地给看台留出一片空旷的地来,众侍从围守在看台四周。今日想被青楼一流姿色的贞洁姑娘招亲的人很多,想一睹花魁芳容的更是不可计数,此时见大皇子掺和,纷纷小声议论,沈清欢耳力极好,恰听见楼下几人的抱怨声。“怎么今日皇宫里的人也来淌这趟水了?”
“唉,洛绫姑娘自今年来京城,艳压群芳,技惊四座,美名远播全城,宫中人岂有不闻之理?洛姑娘此番招婿,给大皇子殿下看上也是她的福气。都说大皇子殿下是最有可能当皇上的人,果然这貌若天仙的美人只能与天子共枕眠啊。”
有一人插嘴道:“我看未必,听闻洛姑娘颇有傲骨,才华横溢,大皇子生性风流,不问权事也不解书画,洛姑娘未必……”这声音马上被打住,:“嘘!小声!这种事也是能在这里议论的……?”
沈清欢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忽的猜到了祁落落的用意,不禁嘴角上扬。看来这将会是他入安阳看到的第一场好戏。乌篷船缓缓顺水行来,渐渐可以看清船檐四角画着鸳鸯图的花灯。行在最前方的乐队和彩船锣鼓喧天,紧随其后的数十条花船有姿容姣好的青楼少女翩翩起舞,双手撒下漫天花雨。人群中欢呼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青年才俊朝她们遥遥招手。花船陆续停在楼前的水面,三两条一聚,十几聚成一圈。压轴的最后一条与众不同的花船姗姗来迟。其船装饰的最为精致,船型稍大且两侧雕有彩凤浮纹,摇橹的船夫高声吟哦着安阳的民谣,将船划入中央。沈清欢看见大皇子站起身,目光直落那船的绒幔。人群的呼声逐渐变得有节奏且清晰:“洛姑娘!洛姑娘!洛姑娘!……”绒幔被一只纤手撩开,祁落落依旧是面纱覆住半边容貌,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乐者击鼓操琴,管弦之声齐起,各船众女手执长明灯,引颈高歌。祁落落出帐起舞,顾盼生姿,舞影翩跹,随乐翻飞衣袂,时而抖裙,时而敛裾,如浪青丝沾上净雪,出落得如同水中仙鹤。人们欢呼叫好,顾景欠身凝望,喃喃叹道:“这哪是凡尘女子,分明是天仙下凡!”
歌舞至高潮,所有女子与祁落落一同飞舞、旋转。船夫荡起双桨,以花魁船为中心的船圈转动起来。人们向河中撒花,一时流水,落花,净雪,伴着湖中的清影,艳煞全城。骤时突然烟花四起,在水间,入漆黑夜间,绚丽绽放。祁落落亭亭立在水中央,伸手拂去面上轻纱。一时无人叫嚷,刹那间只有烟火盛放之声。沈清欢也是第一次见她真容,在面具后睁大双眼。只见她白肤胜雪,绛唇若梅,长睫微颤如扇,明眸光亮似星,远看体态婀娜,近看娇妍绝世,端的是一介绝色!众人看的呆了,直至停云楼楼主跃上船头,执起祁落落的手,众人才堪堪转动眼珠。他高声笑道:“感谢各位的捧场!自绫儿入楼以来,我便视她如亲女,更拜她所福,楼中生意昌隆。今朝绫儿提出要选才子为夫,共衾余生,便由老夫做媒,让她自己做主!”
沈清欢一眼扫去,果瞧人群中书生打扮的颇多。但因见顾景起身,个个面目悲喜交加。楼主话音落后,仍无一人敢上前求婚。楼主正自尴尬间,忽见一人金履凤冠,豪氅霞帔,身后随着几人为他撑伞持物,登时脸色煞白,忙不迭行礼,众歌姬和船夫也行礼,唯有祁落落站着不动,抬眼凝视他。“见过殿下!”
楼主颤声道。顾景没搭理他,径直走到祁落落面前,眼中款款深情。“新词可填好了?”
祁落落道。顾景摆一摆手,身后侍从即刻端了一个锦盒上前,取出了一幅字帖。侍从小心翼翼地奉上,祁落落接来看时,发现其上的墨迹未干,乃是前不久前写上去的一句诗:“胭脂伞,绫绸缎,烟火倩影随波起。净雪落,山河绘,盘龙玉凤正啼鸣。”
“适才我见你起舞,一时有感而发,填下了这词,你看如何?”
祁落落双眸低垂,绛唇微启。顾景自道此乃自己冥思苦想得出的佳句,又临万人在场,倚着自己的颜面,她怎么也得夸一句好,不禁心下得意。祁落落正待开口,忽然听见天外一声朗笑:“洛姐姐且慢,我也有一佳句,不知可否与之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