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拍了一下大腿：“那我留下，老刘你留不留？”
“我留。”小宫笑嘻嘻的举手：“我过来是不是就有资格分房了？那还想啥？肯定得来呀。”
老六笑起来，这小子还真有意思，尽说大实话。
“来是来啊，得服管，工作做不好肯定是不行的，我这边可不养混子。
再一个就是，房子肯定分，但是有要求，你在这头至少要给我干满十五年。这个要签合同。”
“十五年，干二十年也行啊。”小宫说：“在哪上班还不是上？我在这边想等房子可得年头了，估计特么十年八年也轮不上。”
“悬。”老张点了点头：“别说你了，我还等着呢，我都排了二年了。今年说盖说盖也没见着动静，谁知道明年盖不盖。”
“全公司上下好几千口，多少孩子等房用？一年能盖多少房子？都不说厂办，单说下面这些工段处室多少人排着呢？轮到你？”
老刘摇了摇头，说：“我比你们强点，这边到是不愁房子住，也就是个上不上楼的事儿，早一天晚一天的，”
他看了看老六：“张厂长，这边那啥，工资待遇啥的，是按啥线儿来？”
小宫也看着老六点头：“对呀，多少？再说咋就成了外资企业了呢？你不是厂长吗？你家不就在这吗？”
“厂子现在确实是外资企业，”老六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这个厂现在总部在香港，内地这边要在宽城奉天，还有一些地方开分厂。
至于工资，暂时来说是按照国内的标准来的，以后会调，会比这边的标准高一些，其他福利待遇其实不用说，别人有的咱们都有。”
“那过来上班有机会出国不？”小宫的性格确实跳脱，一下子就蹦到这上面来了。
“有。”老六笑起来：“但是能不能轮得上你我可不敢肯定，要看技术，看表现。”
“那可得了，”小宫叹了口气，仰头看着顶棚上的电灯泡：“就我们这，拉根电线接个灯泡，能有个啥技术？”
“我可以给你转岗，去学修理，敢不敢？”
“我……敢。比量比量呗。”
老六笑了笑：“咱们这锅炉哪天开始正式烧？”
“还得几天，”老刘说：“正试车试水呢，只要管道没啥问题就可以烧了。二十六七号吧。”
“行，这方面我是外行，你们商量就行。”老六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过去了，这头就交给你们，我家这一冬天是暖是冷你们定。”
三个人都笑起来，站起来送老六出门。
老六从锅炉房出来站在河边想了想，转身去了队部。
现在堡子里已经差不多进入冬闲状态了，这个厂子的首批工人人选得赶紧定下来好开始培训。还有关于分地有人闹腾的事儿他也想听杨春生说一说。
过了河没走多远，二哥从坡上走下来。
“老六，你回来啦？啥前到的？”
老六扭头看过去，二哥也没打伞，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皮鞋，里面套着羊绒衫，外面一件墨绿色的夹克。相当发深，带派。
老六咧嘴笑起来，冲二哥比了比大拇指。
“还行不？带劲不？”二哥拽了拽衣襟：“行吧？”这语气动作一下子就找着根儿了，小兵和他一模一样。
“相当行。”老六点点头。
“哎呀我操特个麻的，我操你个哥儿的，你能说话啦？啥前的事儿啊？”二哥的眼珠子都要瞪掉地上了，眼瞅着往外弩。
“就前几天，在香港做的手术。不能说大声，就这么慢慢说还行。”
“哎~~呀，这可好了，这可是大喜事儿。还能犯不了？”二哥拍了一下大腿，那种高人的姿态瞬间丧失殆尽。
“小心点应该没事儿，不累着就行。你要去哪？”
“去趟队部，还能去哪？”二哥正了正衣服，又背起双手。
老六笑起来，看了看二哥身上：“我还以为你要去相亲呢，你也不嫌板的慌。”
二哥也呲牙笑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身还行吧？现在也不下地了，前面都没时间穿，冬天不正好显摆显摆吗？让他们看看。”
那是，这边的冬天，就这一套衣服能穿一冬，都不用洗。它也不脏啊，大雪一盖，到处都干干净净的，空气里连点浮尘都没有。
老六不喜欢穿西裤这么正式，板板正正的，他就是皮夹克牛仔裤，随便蹲随便坐。
哥俩这里外一身，差不多能顶张家堡子半个堡的gdp了。这年头成衣相当贵，进口成衣更贵，看到价牌吓一跳那种。
“地算是分了，怎么个安排你有招摸没呢？”二哥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似的，一边走一边问了一句：“就让老四种啊？”
“让四哥种吧，也出不了多少钱，你现在差这点？到时候秋天拿点粮就行了。”
“我又没说不给他种，我寻思着，让他明年多种点黄豆和花生，苞米高粱的有啥意思？”
老六点点头：“也行，和四哥说一声呗，一会儿我去他那坐会儿。你去不？”
老二抓了抓腮帮子：“坐会儿呗，也是有日子没去了。你四嫂那个人吧，不招人，我有点看不上她。”
老六斜了二哥一眼。人家媳妇人家睡，自己稀罕就行了呗，用得着你看上？
他明白二哥是啥意思，不喜欢四嫂那个闷乎乎的性子，但是这话实在是不应该从当哥的嘴里说出来。
二嫂到是不闷了，那家伙伶牙俐齿的，堡子里有几个人不腻歪她？（腻歪，用在亲近人身上，就是亲腻，撒娇。用在外人身上，就是烦）
“你这家伙，这一出溜走了一个来月了吧？上哪去了呢？”
“去香港了，回来又去了趟申城，今天刚到家。”
“这家伙，不够你忙活的了。啥前也让我坐坐飞机去呗？”
“行，等这边事情差不多了，挑个时间咱们一起去香港转转。”
“你媳妇儿，我听说去念大学啦？”
“嗯，在奉天，学建筑。”
“就特么扯蛋，婚都结了不好好过日子，上大学。有啥用？大学毕业回来了，种苞米能多结棒咋的？
你就特么惯着吧，早晚让你给惯出毛病来。”
“她才二十二，想上就上呗，多念点书不亏。我也用不着她干啥。”
二哥呶了呶嘴，啧了一声：“你又跑申城嘎哈去了？那边也有业务怎么的？”
“有点业务，”老六点了点头：“打算在那边建个总部，那边方便点。”
“啥总部？修理厂啊？还是你又干哈了？”
“商业公司，商场外贸这些，那边外国人多，比较合适。”
二哥撇了撇嘴，巴嗒了两下：“那也太远了点，怎么管呢？得有好几千里地了吧？你这是打算搬过去呀？”
老六摇摇头：“不搬。我家在这，往哪搬？”
“那你那头怎么管？撒手啊？那特么不是扯蛋呢？”
老六看了二哥一眼：“公司的管理是靠程序和制度，靠团队，要是都靠老板自己的话那不得累死？
那些外国大公司总部和分部距离上万公里呢，老板也管不过来呀。”
“那都靠请人呗？”二哥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懂，整不明白你们那些，人心隔肚皮的，能信得着啊？”
“你们这，哥俩要上哪去？”
老六扭头看过去，说话的是车老杆子。
“上趟队部，还能去哪去？”二哥说：“你这家伙，全副武装的，这点小雨用得着穿雨衣呀？你也不嫌捂的慌。”
车老杆子摘掉雨衣的帽子，呲着大黄牙笑了笑：“岁数大了呗，可不比你们年轻人，这要是淋点小雨再受点寒，那可遭罪了。”
“你才比我大几岁呀？”二哥撇了撇嘴：“开始装上老人儿了。上哪去？”掏出兜里的大前门给车老杆子递了一根。
“我比你大几岁？”车老杆子接过烟卷在手背上扽了扽：“你还开穿开裆裤那会儿我就在队上养牲口了，你说我比你大几岁？”
“竟能胡扯，你哪年的呀？”二哥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根烟。
他没给老六递烟，他知道老六抽过滤嘴，他舍不得。现在能天天抽上大前门他已经非常满意了，大队长还抽旱烟呢。
其实这会儿就算城里，包括干部，大部分人也是抽旱烟叶的，自己卷手炮，抽烟卷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岁数大点的，包里揣盒烟卷，但是在家里或者在单位上还是抽旱烟为主。能省点就省点。
二哥掏出打火机，嚓一声打着，给自己和车老杆子把烟点着，吐了口烟气，又吐了口烟末子。不带滤嘴的烟头几口嘴里都是烟末子。
抽习惯了过滤嘴，烟末子沾上舌头的感觉就相当刺激，不过这会儿的人都习惯了，还有人专门嚼烟丝的，享受那种口感。
“你是四一年的吧？我比你大六岁，你说大多少？”
车老杆子陶醉的吐出烟雾，看了看手里的烟卷：“麻个鄙的，还是有钱好，这烟卷就是香。”
“你就能扯蛋，堡里别家差钱，你还差钱哪？你就是抠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