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悦耳的鸟鸣声唤醒沉睡的大地。
关外这边特么的,天亮的太早了,夏天三点来钟天就大亮了你敢信?因为这边离着林子有点近,那鸟鸣比公鸡叫都吵的慌。
老六坐起来揉了揉酸胀的老腰,拿被子把七横八叉的李侠盖好。早起这会儿还是有点凉的。
轻手轻脚的下地穿好衣服,把前窗打开了点缝通风散味儿。今天这味道太浓郁了点。
把炕擦了擦,端着水盆出来。
洗漱活动,抻筋压腿,喂猪喂狗,把鸡放出来洒几把苞米。这就是田园生活。
一只老家贼落下来想混进吃苞米的队伍,被大鹅上去就是一口,尖叫着就跑了。算它反应快。
这只大鹅是家里的鹅头,光是耗子就让它干死不知道多少只了,一只麻雀完全小意思。耗子的速度可不比麻雀慢,这东西甚至会抓麻雀吃。
鸭子还不急着放,先喂些菜叶苞糠,这会儿它们的小伙伴都没出门呢。
三只小奶狗嗷呜嗷呜的跑出来装狠,结果一院子里谁也不搭理它们,有点小失落。老猫在窗台上慢慢悠悠的洗脸,斜了小奶狗一眼。智障。
那神儿老六绝对不会看错。
等这一轮儿忙的差不多了,大公鸡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吹号,赶紧跳到帐子上面抻抻脖子,发出一阵嘶哑的惨叫声。
不想活啦……老婆多啦……不想活啦……炖土豆吧,啊啊,哦也。
母鸡带着一群鸡崽儿满地忙活。苞米粒小鸡还不能吃,就在那乱啄。活动活动有益健康,等大的都吃完了,老六才给小的端来小米子。
母鸡马上发出战斗檄文,眼神在满院子的友好亲邻脸上扫过,谁抢我家孩子的米,我就砸了谁的盆。连三只奶狗都离的远远的。
随着公鸡啼叫,老张头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抻了抻胳膊腿儿:“怎么不多睡会儿?你这起的可够早的。”
老六笑了笑。
“你在家我可轻巧了,啥也不用管。”老张头抓了抓头皮,过去压水洗脸刷牙。
老六去看了看猪,已经吃差不多了,哼哼唧唧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满足和慵懒。要是饿着你试试,呲牙咧嘴的咆哮。
家里那只粉嘟嘟的看到老六,把前爪搭到圈门上站了起来,冲着老六微笑。哎呀妈呀这大眼睛长睫毛,太特么水灵了。
老六伸手给它抓了抓头皮,舒服的它一阵哼哼。这只是个爱干净的,每次给它们洗澡,那两只都跑,就它往前凑。
提水冲厕所,扫一下院子,也就差不多该做饭了。
老太太烧了热水把暖壶灌满,等着孩子起来用。早上都是给孩子用温水洗脸,怕他们激着。那井水是真的凉。
七只小懒猪还在睡,一个一个仰着小脸睡的小脸粉红的样子。
老六洗了洗手,进屋做饭。用大灶煮三合粥,吃点粗粮有益健康,健脾利胃。
豇豆炒肉沫,肉丁小咸菜,咸鸭蛋,花生米,再一个来个煎蛋。老六想是不是去弄一批午餐肉罐头回来早晨给孩子煎着吃。
这会儿午餐肉罐头是军需,军事物资,好点的都只能在外汇商店里才能见得着。就很难理解。
等早饭差不多了,老太太进屋去叫孩子们起床,一个一个的叫醒,把脸盆兑了温水摆在炕沿上,香皂摆在旁边。
老六站在门口看着这副场景,涌起了很多回忆的画面,就感觉特别温馨。
这会儿的孩子极少有赖床的,叫了哼哼两声也就爬起来了,自己去找衣服穿,然后过来洗脸洗手擦香香。
老六说让他们到外面洗脸,老太太非得说小,怕着凉。
结果几个孩子洗了脸下了地,还要跑出来刷牙。不过到是也无所谓,习惯就好。
本来农村孩子就没有什么刷牙的习惯,也没这个意识。老六家里这是独一份儿。
这可不是说农村孩子不讲卫生,是这个年代就没有刷牙的习惯,很多成年人都不刷,包括城里。全民刷牙是九十年代初的事情了。
其实很多习惯都不是由来以久,就像我们喝热水,那是五六十年代除四害那会儿才开始号召的,主要是防细菌战。
用手纸是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的,也是到了九十年代初才普及。
九十年代申城人还在露天小便池撒尿在大街上洗澡呢,京城街头一早起来遍地是屎。
都是没几年的事儿。
老六回屋把小媳妇儿哄起来套衣服,一边穿她一边捣乱。还不如个孩子。照着光屁股就两巴掌,老实了。
吃早饭。
小红对于咸菜里面都有肉又惊讶了一会儿,发现原来不是自家咸菜不好吃,是因为没肉。
几个丫头和李侠收拾,老六出来冲洗猪圈。
什么都是习惯,现在家里的几头猪都知道讲卫生了,拉屎都是到角上的水沟里,平时都不去那地方。
二哥家那头来之前还是满圈拉然后往里一躺呢,现在也改了。就是不知道再过两天它搬回去以后,会不会不适应。
“什么时候弄你的那个酒?”老张头看着那一架葡萄问了一声。
‘得去买些东西。’
“行吧,你提前吱一声,剪也得剪阵子好的,这可不老少。五根藤呢,本来今天移根儿没想到还这么能结。这边的土肥呀。”
“得买啥?俺家有不?”小颖趴在窗台上问。
老六摇摇头,你家没有。他要的是那种带堵的大玻璃瓶子,这会儿只有市里的百货才有,或者去医院找熟人‘拿’。
这种玻璃瓶子有四十五公分高,直径有二十五公分的,有三十五公分的,这会儿一般都是用来装豆油,后来就很难见到了。医院里有。
还要买白糖,按照家里这葡萄的结果量,怎么也得几十斤白糖。
不对呀。老六愣了一下,转身去葡萄架下面仰着头看。数葡萄串。
数了一遍在心里算了算,哦嚯,这特么得有八百多斤葡萄……起码得两百四十斤白糖。关键是,这得出五六百斤酒,往哪装啊?
那得多少个大玻璃瓶子?最大的也得二十来个。老六都怕商店没有那么多存货。
“怎的了?”老张头背着手走过来,问了一句,抬头看向葡萄:“长的到是挺好,不甜,等罢园了追点肥,明年就好了。”
‘这得出六七百斤酒,往哪装啊?’
“出这么多?”老张头琢磨了一下:“那可不老少,弄什么装?不好装。”
‘堡里有人会箍桶吗?死木桶。’
“死木桶?火药桶那种啊?”老张头想了想摇了摇头:“箍桶子的人到是有,那来不及,现在开始弄明年都弄不好它,那可有的等了。”
老头是玩洋炮的,就是前装猎枪,用的是黑火药。原来供销社就卖小木桶装的黑火药。不过大部分猎户都能自己配。
箍木桶的板子需要自然阴干,不能烘烤,制作的周期相当长,最快也得二十个月左右,接近两年时间。
老张头一说,老六也反应过来了,抓了抓头。得了,那就去买玻璃瓶吧,多跑几个地方。不过这个桶到是可以做几个,以后总会用得着。
‘那找人做几个吧,以后用。’
“要做呀?行,我给你找人箍几个,大小有要求么?我寻摸寻摸谁家有现成的板子没有。”
‘得用菠萝叶子。柞树。别的不行。’
其实就是橡树。关外叫柞树,杯溪这一片俗称是菠萝叶子,会用它的树叶来蒸饽饽蒸菜饺子什么的,有一股独特的清香味儿。
在张家堡周边这一带算不上什么稀缺树种,遍山都是,都是野生的。这边其实还少,到小红她家那边才多,都是成片成片的林子。
再过几年镇子那边搞铁矿,大片大片的菠萝叶子林都给挖了。还有黄芪木。好像这哥俩是伴生的。
“玻璃叶子啊?用那个?那可不太好弄,那家伙,那木头才硬。弄那个好啊?”
这东西在这边被叫做硬杂木,属于不太好用的木头,除了烧火很少会有人用它来做什么,太硬,容易变形。
但是烧火就特别好,硬木密度大,沉,扛烧。
老六点点头,就要那个。
“那我和人说说话,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给弄,那可费了劲了,烧炕的玩艺儿。”
‘加钱,质量好给双份工。’
“我问问,可不敢说一定,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要是软木头我自己就能弄,这玩艺儿还真摆弄不了。要是我哥活着还行。”
老六点点头。大老头心灵手巧,好像什么活也难不到他一样,确实是个厉害的人,只是生不逢时。
或者说是时运不济。如果没有幼弟这么个拖累,老头说不定也会是一方人物。
“那就剪吧,去去灰晾着,我去买东西。”
“行,那你去吧,我带着他们弄。得找几个大家什出来。”
老六点点头,进屋收拾了一下,换了双鞋。干活穿的农田鞋。
“你要去哪儿?”李侠跑过来耍赖,抱着他不想让他出门。
‘买糖,回来弄酒。’
“家里不是有糖嘛。我给你吃……甜不甜?”李侠把葡萄塞到老六嘴里,吃吃笑着问他好不好吃。
老六咬了两口。‘家里才有多少,不够,要几百斤。’
“啊?要用那么多糖啊?那要是万一没弄好怎么办?”
几百斤白糖就是好几百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