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五十年代初东南沿海就已经有了出国潮，正策几松几紧，超百万人迁徙南投，到七八年更是全面放开，但也仅仅是那一疙瘩的事儿。
对内地尤其是关外人来说，出国只是一个词，是遥不可及的。也没几个人有这个想法。
“啊？六哥你要去外国？”张英提搂着裤子站在门口震惊的看着哑巴：“你要里通外国？”
“你才里通外国呢。”李侠扭头瞪着张英。
‘我几天就回来，和汽车厂这边的人一起。就是可能带不上你们，手续不太好办。’
李侠是紧紧搂住哑巴的脖子：“你是不是想去当外国人不要我了？”
哑巴哭笑不得：‘我是跟着汽车厂这边的人一起，一起去也要一起回来。你以为那么容易？想不回就不回呀？’
“回来了会不会把你抓起来？”张英走过来，紧张的盯着哑巴。当年是怎么对待那些从国外回来的人，她太清楚了，所以很怕。
‘你们俩平时闲着能不能多看看报？’哑巴在李侠脸上捏了捏：‘报纸白订了吗？现在什么时候了？改开了呀。’
“还说我，从订了报你在家待过几天心里没数啊？”李侠剜了哑巴一眼，噘着嘴不开心。
“现在可以随便出国了吗？”张英心里安稳了一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扒着靠背：“不管了？”
‘也不是随便出，个人出国还是不太容易的，我是借光，也待不上几天。’
“那我和六嫂咋整？”
“我回家。”李侠趴在哑巴肩膀上：“我回家等你回来，你要是……”
哑巴在李侠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是去办正事，让你俩说的像什么似的。’
“对，使劲儿打她，让她老看我不顺眼。”张英在一边给加纲。
“赶紧把她送走吧，我怕我哪天一不小心把她给打死。这瘟灾孩子。”李侠伸手去够张英，没够着。
哑巴想了想，点了点头：‘行，那就让她去三哥家吧，正好那边车也到了，帮着干点活跑跑腿什么的。你不去？’
李侠摇摇头：“我不去，我回家等你。”
行。哑巴在李侠头上撸了两把，看了看张英：‘过去跟着人家认真学，不懂就问，多看少说，撒冷着点。’
“那我住哪呀？”张英不抵触去学习做事，她只要不回张家堡就行。那个还需要时间化解。
‘就住招待所吧，一个人住还方便点，去三哥家也方便。到时候让小平和小玲过来陪你。’
选厂招待所不对外，包一个房间的话顶多一个月十五块钱，但各方面来说比挤宿舍要好的多了。住三哥家时间长了毕竟不方便。
小平家七口人挤一铺炕，那是真的挤，让小平和小玲过来陪着张英住，人多做个伴，她们也是乐不得的。
“你就住我们原来住那屋，”李侠说：“开开窗户喊一声三嫂就听见了，来回直接跳窗户就行，都不用绕。”
“那我吃饭咋整？就在三哥家吃啊？”张英看了看哑巴：“时间长了感觉不好样，又不是一天两天，谁家供得起呀？”
‘你想去三哥家吃就去三哥家，不想去就在食堂吃。我到时候给你准备点铝钱。’
“对，来回吃呗，馋了就去三哥家改善一下，平时就食堂。”李侠点头附和。
“你说反了吧？”张英感觉李侠有点，不聪明。“食堂啥都有肉，三哥家能顿顿吃肉啊？”
“傻了巴叽的，三哥家自己炖的菜能和食堂一样吗？那辣椒和蒜台都不给炒熟。”
饭店和食堂炒青菜，火候要求和家里不一样，要求是断生，不是熟。主要是为了保持蔬菜本身的青翠和清脆。
但这会儿的人都有点吃不太习惯，不咋喜欢。李侠就特别不喜欢。
说白了就是这会儿的人因为条件有限，习惯了吃大锅炖菜，炒菜很少能吃到。或者说根本就吃不到，原来结婚甚至都不办酒。
“你能不能从我哥身上下来？我还在这坐着呢。真不害臊。”张英说不过李侠，就指责她耍流氓。
“我爱意。”李侠又趴到哑巴肩膀上。
“哪天就给你当流氓抓起来。”
哑巴看了看表，站起来把李侠放到床上。‘该做饭了，我去做饭。’
“下午咱俩去商店呗？”
“干啥？你又要买啥？一点都不知道为我哥省钱。”
“打死你。你六哥给发了那么多票呢，还有供应证，咱们去看看有没有家里要的，三哥三嫂孩子啥的，能用上的就给用了，省着浪费。”
李侠李侠裹了裹被子：“你回去要去学习，不也得添点东西？行李箱得有一个，衣服也得添几件，马上夏天了。还有其他小来无去的。”
“我六哥这还给分票啊？”
“嗯，啥都有，还有侨汇券和外汇券呢，我都没去过友谊商店。”
“我也没去过……啥是友谊商店？”张英随口跟了一句，然后发现自己就没听说过。
“呃……中外友好商店，你没听过？就是，只卖东西给老外的，那里钱不能用，要用外汇券。”
“钱还不让用了？”张英有点被冲击的感觉。
“那里只给外国人逛，他也没有咱们的钱哪。”
“那能让咱们进吗？”
“有外汇券就能进。去不？”
“去。那不会说外国话咋整？”
“……你是不是傻？那售货员又不是外国人。”
“又骂我，我和你拼了我。”张英起来就扑到床上，把李侠压倒在身下。
李侠包着被子，手脚都捂在里面动弹不了，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被张英抓住机会好个报仇，吱吱哇哇的叫起来。
友谊商店原来叫中外友好商店，全国主要城市都有成立，专门针对外宾，华侨和国际海员，下面有侨汇部和海员部。
其实就是一个系统的不同商店，各自有经营地点。
因为大运动，有一段时间关关停停的。七八年重新全面开业，兼并了原来的文物商店，但侨汇被划了出去，成立了百货商场里的侨汇柜台。
和侨汇，国际海员两个部门是为了服务专向人群不一样，友谊商店和文物商店是为了外汇创收成立的。
当时最豪的买家是日本人，经常组团来买买买，后来，咱们就‘报仇’了，以更狂暴的方式买了回去，连马桶盖都要抢。
最豪的个人买家是西哈努克。这个不要，其他都要。就是他的名言，纱巾一买两千条。
最抠的个人买家有两个，一个是撒切尔，一个是基辛格，她俩就是去逛，啥也不买。
……
等哑巴做好了午饭，两个丫头已经和好了，坐在小床上头顶着头嘀嘀咕咕，摆弄着各种票和券，商量着下午先去哪里逛。
哑巴也不掺合，她们想怎么逛就怎么逛好了，想买啥就买，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这年头除了工业大件，就没有什么上百的东西了。
吃过饭，刚收拾了桌子，书房电话响了起来，李侠跑过去接。
“喂？你好。”
“是小张顾问家吧？小张在不在？”
“在，有事你请说，他在边上。我是他媳妇。”
“哦~哦哦，小弟妹你好，我是李钢。你问下小张去那边需要用多少钱，我联系一下让那边先准备好。
主要那边这个钱不太好换，来回折腾挺麻烦的，用多少等回来他直接还到财务就行了，省着折腾。”
哑巴在一边写：‘大概需要四百万港币，差不多够用。’
“哦，他说……要用四四，四百万港币。”
“四百万？……好家伙，那得有七八十万了，你家小张要干什么？东西买多了可拿不回来，不好入关。你和他说一声。”
这会儿这电话根本就不用复述，站在边上听的清清楚楚的。
‘我需要一家会计师行或者可靠的银行提供相关服务，这笔钱是用来注册公司，不是买东西。我不买东西。’
“在那边注册公司要这么多钱吗？”虽然李厂长都五十多了，但是在国企干了好几十年，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太懂。
‘要核数，支付咨询费，采办办公屋地和办公用品……’
“算了，说了我也不懂，这老外整的是真麻烦。行，四百万，你小子回来得马上还给财务啊，这事儿不能拖。”
‘这个没问题。’
“嗯，你礼拜一过来开会的时候到总务把表填一下，那边好计划人员办手续。对了，你这公司叫什么名字？”
哑巴想了想。‘东魁发展公司’
挂上电话，李侠看了看哑巴：“咱家有七八十万？”
哑巴坚决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拿什么还人家七八十万？砸锅卖铁呀？砸锅卖铁……把人卖了也不值啊。”
‘注册公司的钱不是没了，公司注册下来钱还是咱们的，到时候还回去就行了。’
“是这样吗？那都不用，他要这钱干什么？”
‘核数，就是要证明你有这些钱，人家才给注册。你的钱还是你的钱，公司注册下来钱就可以拿回来了。’
“真的？不哄我？”
‘……要是注册个公司都得花一百万，还有人去注册公司吗？抢钱哪？’哑巴伸手在李侠头上搓了两下。‘你俩去商量吧。’
有了李钢的电话，李侠和张英的担心也都没有了，开开心心的继续合计起来，最后一致决定先去友谊商店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