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饺子没捞完，小力也回来，进屋就使劲抽鼻子：“这啥呀？酸菜肉的。嘿嘿，我真有口福，早上差不点就带饭盒了。”
初中在赵家堡，学生可以自己带饭盒，学校有气锅免费帮着蒸。
“嗯，只要有吃的哪都少不了你，洗洗手帮着干点活，别总惦记着吃，你张婶家包的饺子，老六人家忙活一上午了都。”
“说的我好像除了吃啥也不干似的。”
“那你干啥了？”小平的声音飘了进来。
“我都懒得理你。”小力顶了一句，看了看两家的水缸和煤坑：“我二姐没回来呀？”
“吃饭，啥也不用干。”
三嫂穿上鞋出来了，看了看哑巴那边，进了老孙家屋里：“煮好啦？那就吃吧，还等啥？小兵，和你姥过来，吃饭。”
“水缸都是满的，煤坑也有煤，我也没活干哪。”小力跟着进屋。
“想干活还不有的是。”孙大嫂看了儿子一眼。
“吃饭吃饭，小平↑，”三嫂让小力上炕，喊了小平一声：“还没扒好啊？”
“我就长俩手啊，我也想快点。”
“我去帮她扒。”张英走了出去，李侠就给哑巴端盘子，把捞出来的饺子端到桌子上。
“不着急，老六不还煮呢嘛，煮好一起吃。”孙大嫂说了一句。
小兵牵着老张太太过来，老太太脱了鞋上炕：“在这屋吃啊？”
“在这屋吃，俺家这炕比那屋大，不挤。”孙大嫂挪了挪旱烟匣子：“你往里，坐炕里来，里头松快。”
小兵跑到外面去了看扒蒜的两个人，然后一溜烟的跑了进来：“想包饺子没有馅，冲啊~~~”一下子爬到炕上。
三嫂和孙大嫂，还有外面的小平三个人哈哈笑起来，哑巴在那捞饺子，也咧了咧嘴。
李侠和张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给笑懵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让杨咩子听见不得过来骂你们的。”小力拿着蒜缸子出去装蒜。
杨咩子说的是这趟房的第一家，姓杨，老太太说话声音抖还耳背，像羊叫声，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有一年过年她家包饺子没有菜，就包的大葱馅，老郭太太随口问了一声：“你家包啥馅的？”老杨太太就说了句：“没有馅，就葱啊。”
她近视眼还耳背，说话的嗓门就有点大，还有点口音，正好就让孙大圣听见了，就在外面喊：“想包饺子没有馅，冲啊——”
结果让老杨太太站在大门口骂了半天。
然后就到了晚上。老杨太太和她女儿两个人住，都是高度近视眼，晚上不敢去厕所，老太太就在宿舍墙根解决。
正好又被孙大圣给看见了。白天刚挨了骂，这小子就想报复一下，捡了半个冻萝卜就烀在了老杨太太屁股上。
当时把老杨太太吓的啊喽一声裤子都没提就往家跑。
于是就留下了这么个口号和笑话，其实大人当时笑笑也就过去了，只有小兵和孙大圣每次吃饺子都会喊几声。
其实老杨太太也挺不容易的，本身是外地迁过来的，当家的工伤死了，一个人拉扯孩子，日子是过的紧巴紧。
这一片就她家点五瓦灯泡。她那眼睛近视的厉害和灯泡瓦数太小脱不开关系，再加上总哭。
“都乐什么呢？”小玲背着兜子走进来：“吃饺子啊？还真有口福，差点就不回来了。”
“我还寻思你回不回来呢，下午还去不了？”孙大嫂问了一句。
“下午不去了，明天下午去，现在没什么事儿。”
她现在是徒工，作息跟着师傅走。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工厂里这种师徒制度解体，再也没有师傅徒弟了。
小力咣咣砸蒜，弄了一大碗蒜酱进来，大伙倒酱油拿白醋点香油，开吃。
吃完饭，小平和小玲收拾桌子，老太太和三嫂带着小兵就直接在老孙家炕上躺下休息，哑巴和李侠，张英回到三嫂家这边。
“你那事弄完啦？”李侠问了一句。
嗯。哑巴点点头，拿被让她俩躺下睡觉，自己在炕梢躺下来。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李侠又问了一句。
“得问大娘吧？”张英接了一句：“这我六哥也不好说就走啊。”
李侠一想，也是，老太太好不容易来一次，哑巴这边张罗走不合适，就有点愁。哑巴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咋了？”张英感觉李侠的情绪不对。
“没事，就是老六有事要出门呢，我有点着急。”其实是她自己急，第一次要正儿八经的坐大火车出远门呢，充满了憧憬。
“去哪呀？”
“冰城。”
张英沉默了一会儿：“六嫂，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不？”
“你问你六哥，俺家事都是他主，我说了又不算。”
“真的假的？六哥敢不听你的？我咋不太信呢？”
“他可凶了，不听他的他就打我屁股。”李侠自己差点笑出来，小脸上飞起两块粉红，可惜张英仰面躺着没看到。
哑巴咧嘴笑了笑，这小娘皮，还学上开车了，就是功力太浅，这车开的都没上路。可不是总打屁股嘛，只不过每次都是她硬要求着‘打’。
张英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屁股，信了。她这刚消肿呢。
很快，两个屋里就安静了下来，都睡着了，只有饺子和蒜酱的香味久久不散。
……
“你俩要去冰城啊？”
“嗯，他要去签个合同，说有点急，都说好挺长时间了。要不，让大娘在这住几天吧？等俺们回来来接她回去。”
晚上又是一顿心满意足的饺子，吃完饭大家等着看电视，李侠拽着三嫂去上厕所，把事情和三嫂说了一下。
“那可不能耽误了，外面的事不能耽误，”三嫂说：“那你们明天就回吧，赶早就走，我妈这头不用你们管了。”
“还是你和老六说吧，我没告诉他和你说这事儿，怕他骂我。”李侠噘了噘嘴。
“怎么可能，”三嫂笑起来：“我看老六可稀罕你了，还舍得骂你？”
“平常没事，正事我怕他生气。”
“没事，我和他说，有正事就赶紧去办正事，家里怎么还不行。这一趟又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说是去了冰城回来还得在宽城待几天，说啥，有个项目得盯几天，好像是新车的事儿。”
“妈呀，老六现在可是真能耐了，竟掺合大事儿，太厉害了。比你三哥强。”
“嘿嘿，”李侠听见别人夸哑巴就开心：“好像是他设计的新车，汽车厂看中了，以后可能就要生产。我不懂。”
“这孩子怎么突然的就这么能耐了呢？”三嫂想不明白，但又不得不信。
“我以前也不认识他呀，认识的时候就这样了。”
两个人擦了屁股出来去水管子洗手，三嫂想了想对李侠说：“小李侠，你还是琢磨着赶紧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他说等两年，我不想耽误他事儿，我别的也帮不上他，就能听他话。”
三嫂在李侠小脸上了捏了捏，这个傻丫头蛋子：“你俩……那事儿好不好？他爱不爱和你那啥？”
李侠瞬间脸就红到了脚后跟，声音像蚊子似的：“嗯，好……他对我可好了。”
“那就好，”三嫂算是放了点心：“你是好孩子，三嫂也希望你俩好，男的是不是真对女的好啊，那事就能品出来。”
李侠羞涩的点点头，心里充满了幸福感。还有一点刺激。
回到家，三嫂就对哑巴说：“你俩有事就赶紧回去办事，不用在这陪着，以后有时间随时可以来，别把事耽误了。”
哑巴看了李侠一眼，李侠小脸红扑扑的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模样。其实是想回去磨豆浆了。这也不怪她，是三嫂问的问题太‘冲’。
“瞅她干什么？”三嫂拍了哑巴一巴掌：“有事就赶紧去办事，正事重要。”
哑巴点点头，想了想掏出本子。
‘那明天我们就回去吧，等我回来再带大娘过来，或者接你们回去，反正咱们自己有车了。’
“不用，让我妈在这待几天，你们先回吧，等你们回来过来接一下就行。家里安排好了没？”
‘明天我先回一趟，从家里走。’
“那也行，我妈就不用你管了，你忙你们的。要去多少天？心里有数没？”
‘我开车到宽城，站一脚坐火车去冰城，从冰城回来在宽城还要待几天……一个礼拜吧，不超过十天。’
“那就是半个月呗，行，让我妈在这待半个月。你们在外面一切加小心，和在家不一样了，多几个心眼，说话做事的多掂量掂量。”
三嫂又看了看李侠，在她小脸上摸了摸：“出去了别任性，紧跟着老六别瞎走，听见没？你身上带点钱但是别掏别用，平时花钱干啥的都让老六来。”
“那为啥呀？”张英没听明白。
“外面啥人都有，那么多眼睛盯着，老六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小李侠身上带点钱是应急，防备万一的。
咱们在外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安全才最重要，小心一点多准备一点总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