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城隍庙里,昏暗的烛火打在安锦舒侧脸上,倒映出她半张没有血色的脸。她为救季玄羽,几乎掏空仙力,仙身疲惫不堪,好在有玉佩上带着的仙气加持,不至于把她的自身仙力全部榨干。季玄羽体内妖气被清除大半,安锦舒这才安下心,找了个角落闭目打坐,调养生息。等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眼时,却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双墨色如水的凤眸,她被吓了一跳。季玄羽不知何时醒了,正斜倚在缺了角的案桌旁,抱胸打量着她,丝毫不见之前虚弱模样。安锦舒不禁感叹,他恢复力极强。没等她回过神,季玄羽率先发问,“这里是哪?你是谁?”
她脱口而出,“玉相城中的城隍庙,我叫安锦舒。”
“玉相城。”
季玄羽皱了皱眉,他落到了凡界?“你是神仙?”
安锦舒感到诧异,“你怎么知道?”
季玄羽白了她一眼,她调养的时候,周身溢出的仙盈之气,是个傻子都能瞧出来。既如此,倒省了安锦舒许多铺垫。安锦舒整理衣袍,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乃仙界仙子,玉相城主神,在城外荒山,几个狐妖手里救下了你,帮你清除体内妖气,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季玄羽挑了挑鹰眉,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你想让我报恩?”
一语戳破安锦舒的小心思。他轻笑出声,狭长的凤眸中折射出暗光,“以身相许?”
“不至于,不至于。”
安锦舒小脸微红,连连摆手,赶紧出言解释。“我看你颇有仙资,又有副万里挑一的好仙骨,天赋不错,既如此,你认我做师父,我助你得道成仙如何?”
安锦舒身边总得有个帮忙的,季玄羽是个各项条件都符合的跑腿。据她所知,凡人大抵都想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季玄羽感到讶异,“你既见了玉佩,竟不知我是谁?”
安锦舒诚恳回道:“我知道,你应该是位修仙者吧。”
他有根基更好,她教起来还省劲呢。季玄羽扶额,安锦舒是仙界低阶散仙,不常往来天庭,不认识他也算正常。“你看好了。”
季玄羽颇有耐心,他想给安锦舒露两手,让她打消收徒的愚蠢念头。安锦舒很听话,静静看着他。季玄羽打了个响指,什么都没有变化,空气中透出几缕微妙的尴尬。他定神,又打了几个响指……直到他两根手指都快擦出火星,磨秃皮了。安锦舒和季玄羽大眼瞪小眼,安锦舒努力控制自己,别笑出声来。她心想,就这?季玄羽郁郁的放弃了施展法术。他想到不久前与厄疫魔那场大战,缠斗中不分高下。他化出金龙真身,汇聚所有仙力击中厄疫魔命门,顿时天地风云变幻,万雷迸发,撕破长空。季玄羽和厄疫魔双双坠落。他醒后发现身受重伤,仙力暂失,竟与凡人无异。厄疫魔遭受重创,只剩一缕残魂逃到凡界,它本是靠吸食,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而诞生的魔物,而凡人身负更多七罪。一旦厄疫魔卷土重来,必将再祸乱六界。他打算留在凡界,一边养伤,一边寻找厄疫魔下落。眼下,只有安锦舒算个仙,能帮到他。权衡再三,季玄羽只得低下头,声音细不可闻的唤了声,“师父。”
安锦舒扬起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高兴答应,“乖徒弟。”
这要让藤花仙子知道,她下凡一趟,还捡了这么个俊俏徒弟回去,定是羡慕不已的。这时,城隍乐泽回来了,手里还捧着用油纸包着的白馍。看到季玄羽,热情地招呼着,“嘿,你小子醒了?赶紧趁热吃吧。”
季玄羽慢条斯理的吃着白馍,味同嚼蜡。他本是上神,无须进食,却要伪装成凡人,去糊弄两个半吊子的散仙。长夜漫漫,他一夜无眠。翌日,清早安锦舒将季玄羽和乐泽带到荒山上,指着她选好的一处空地,兴致勃勃的告诉他们,这里将是她的主神庙。乐泽闻言,神情复杂。季玄羽一针见血的指出,“修建庙宇需要银钱,你有么?”
“银钱?那是什么东西?”
安锦舒显然不清楚凡界秩序。乐泽在旁解释道:“凡界买卖货品,都要用到一种叫银钱的东西。”
安锦舒半知半解,问他,“那该如何获得?”
“天规规定,仙人下凡,一是不能施法变金银,二是不能做买卖获取,所以留给仙人的只有一条路子,那就是凡人供奉的香火钱。”
建庙宇才能有银钱,有银钱才能建庙宇,事情又绕回了原点,这可愁坏了安锦舒。季玄羽觉得奇怪,“玉相城之前,就没有主神?”
有现成的主神庙拿来用,又何须这么麻烦。乐泽垂眸沉默了会,继而再隐晦劝道:“锦舒仙子其实,不必急于一时。”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安锦舒突然灵光一现,找到了解决办法。“搭建庙宇,无非是泥土和树木,山上最不缺这两种东西。”
安锦舒笑眯眯的看着乐泽和季玄羽,就这样,他们两个被她抓来当苦力。乐泽从他那堆书册里,翻出本教搭建房屋的,三人照葫芦画瓢,边学边搭建,忙得灰头土脸,披星戴月的赶工。五日后安锦舒站在刚搭建好的窄小泥土房前,伸了伸懒腰,虽简陋了些,但是大家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她非常欢喜。还差匾额和自画像,安锦舒找了许多块木板,专心致志的拿着小刀,在木板上刻‘主神庙’三个大字,可她的字实在是……在浪费了数十块木板后,安锦舒的手也快报废了。季玄羽从她身边路过,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堆木板,“蜈蚣爬也比你写的字好看。”
安锦舒不服气,正要还嘴。季玄羽没有给她机会,往她怀里塞了块木板,脑门贴了张画纸,潇洒离去。安锦舒抖开画纸一看。画纸上跃然呈现着她的样貌,惟妙惟肖,活脱脱照着她模样印上去的,分毫不差,而木板上的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不知比她强了多少倍。安锦舒莞尔浅笑,她收了个好徒弟。她走近泥土房,将牌匾小心翼翼的挂正,画像摆好。如此,主神庙便算建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