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山夜里,虫子肆无忌惮地鸣叫着。苏青蔓洗了个痛快澡,换上睡裙,吹着头发,看着自己这多年没变的房间。自从到市里寄宿上高中,这房间就很少睡了。墙上那明星还是谢柠檬,那时的他老年轻了。赤裸的上身满是油汗,弹起吉它来简直吊炸天了。当年为了买他的一张正版专辑,整整一个月中午都啃馒头。那执著劲现在都不知从哪里来的。墙上还有张不老华仔的签名海报。也还有那时的F4。当年可想找个道明寺或者花泽类去看流星雨了。想着想着,苏青蔓不禁唱了起来:“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这时飞燕的声音接过了歌词。“妞,还想一起去看流星雨吗?”
“去你个鬼,当年没有男人肩膀就算了,还喂了半晚上的蚊子。往后都有阴影。”
苏青蔓关了风筒,把长发甩回了后面,招了招站在门口的穿着孕妇裙的苏飞燕。苏飞燕进来接过风筒,说:“我给你吹吧。当年咱们都是这样互相吹头发的。你的长发依然秀丽,但是我的却剪光了。”
“当年说过,找到归宿才把长发去掉。那么现在,我的长发依旧还在,而且已经有不少白发。”
“说是归宿,其实也就那样了。”
苏飞燕看看四周,脸现怀念之色,说:“好多年没上来了,这里依然没变。”
“是啊,歌神的签名海报的印还在那里哩。”
苏青蔓拿回了风筒,关掉,放梳妆台上,然后上下认真地打量着苏飞燕。苏飞燕走到那个海报印前,说:“你这小气鬼,这事记得。”
“当然记得了,为了它,咱们差点绝交了。后来,你说你要做歌星,跟上歌神的脚步,还说第一个给我签名。我才原谅你的。”
苏青蔓回忆着往事。“是啊,那时真的是想当歌星的。只是那时锻炼的才艺,献给了早些年单位上的年终晚会舞台了。”
“那也是好的,起码有个舞台嘛。来,别站着了,来坐。”
随着回忆往昔,两姐妹这些年的疏离感淡泊了许多。苏青蔓理了理长发,说:“燕子,当二娃妈了,感觉怎么样,挺好的吧?”
“这如人饮水啊,你往后就知道了。这是当年一齐买的睡裙吗?”
苏青蔓此时身穿的吊带睡裙是丝质的,暗黑色,上面有蓝色的花朵。白色的细肩带,V领口。“说起来,这款睡裙你也有一条啊。刚找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见天气热了,就拿出来穿,想不到还能穿得下。”
“有啊,不过不知道丢哪去了。记得当年还买了其它清凉款式的。都是青春啊,那时穿着这裙子确实合适。现在你还穿上了也是勉强。”
苏青蔓轻声说:“是啊,不经意间,时间都被偷走了。”
“失去的,总是让人怀念的。”
苏飞燕坐在床上说。“结过婚的人说话都这么有哲理了?”
苏飞燕躺下,笑着说:“等你受过柴米油盐的洗礼,你也能成为哲学家了。”
“说说你的婚姻生活吧。”
苏飞燕侧过身来,说:“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每天都声嘶力竭呗。小的靠吼,大的吼也没用,木头一般了。其实就是腻了,结婚十年了。”
“可能老夫老妻了,大家都习惯了,你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没有新鲜感了。”
苏青蔓也躺了下来,双手垫着后脑说道。“听上去怎么那么有感触的,难道你已经在过婚后生活了?”
“一边去。”
“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大闺女,你这身材样貌都出众,工作也好,生活肯定过得不错了。”
苏青蔓自嘲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身材再好,也只不过孤芳自赏罢了。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苏飞燕笑说:“看来你也恨嫁了。”
“这时代不是想嫁就能嫁的。对了,妹夫是个怎样的人?怎么让说成木头人了。”
苏飞燕说:“他这人人品还是可以的。就是越来越懒了。你说这是不是中年男人共性?”
“这话怎么说?妹夫不上班了吗?”
“也不算,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家务一半以上都是他做的,后面他基本就滴水不沾,最多也就晾晾衣服,连灯泡也懒得换了。前几年,他们单位搞改革合并,要去邻省上班,他没去,就下岗了。一直到前年我怀着丁丁怀得不好,提前休产假,他才去给一个老板开车。”
苏青蔓拉了被子盖住身体,说:“也勉勉强强吧,这两年那么难,能活着就不错了。多少人饭都吃不上。”
“你这大博士说这话就不合适了。你这妥妥的铁饭碗啊。不像我们,要不是我那老爸的战友关系,上两轮裁员潮我就被踢走了。”
“你不是坐柜台吗?怎么又有个伯父的战友关系呢?”
苏飞燕想起了他死鬼老爹。样子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个人形轮廓。而他的那个战友却是十分正气。处理事情很认真。她说:“是这样的。那个连叔是老爸在越南战场时的排长,当时他们排去执行一个任务,撤退时,我爸为了掩护战友牺牲了。听连叔说他打听我们好些年了,直到调到市里主管经济工作时才落实到。刚好我工作所在的信用社也属于他的管理范围,于是我可以留下来。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当年力主让我读个成人大专,不然连叔也没办法阻止我被裁掉。”
“这年头学历不能证明什么,没学历却能证明很多,当然老板除外。”
苏青蔓有感而发,继续问:“那你工作也算稳定,生活也算小幸福吧。”
“哎,照你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那货整天长不大地吊儿郎当。他家老子是当年的工人,辛苦到现在也算是小康吧。但他上有两个哥,下有一个妹,在家里基本没什么地位。再加上我‘贫民’的家庭背景,更被看轻了。所以几家基本不来往,就算大年三十去看老人,互相之间也是冷言恶语。我家那货居然觉得没什么,似乎这才是正常的家庭关系。我真是无语。还好那货没有他家庭那自带高大上且尖酸刻薄的品性,不然早认识的时候就把他伸进北江了。”
“哈哈,还真是你。你这小脾气,当年可没少打架,连同我这淑女也被人避之不及。”
苏青蔓笑得身体颤抖不已。苏飞燕当年的脾性也被激起,说:“那是,要不是出来工作打磨了一下,就那货那两个鼻孔长头顶的恶嫂,我早双指插她鼻孔来个过肩摔了。”
“那也是你从小被欺负炼出来的脾性。说到底都是原生家庭造就的,什么样的家庭养什么样的人。现在当两个娃的虎妈了,如何?”
苏青蔓问后,起身找了条裤子穿上。乡下的夜晚有些凉,穿太少容易着凉。“还能怎样?心力交瘁呗。”
“你以前把猴子丢村里,心力交瘁说不上吧。”
“就是习惯了当甩手掌柜,所以现在丁丁才说心力交瘁。那丫头太粘人了,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吃饱和睡觉的时候了。”
苏青蔓听着想着,自己如果有孩子,又会是怎样的呢?想象不出来。她说:“婴儿都是如此的了,没有了肚子里环境的安全感,只能依赖外物。有些人一生都戒不掉。真正独立的又有多少。只有那些内心真正强大的人才能特立独行吧。”
“你呢?什么时候也生一个体验一把?”
苏青蔓自嘲着说:“我还是算了吧,这辈子是没那个福气了。如果我没记错,加上你明天介绍的那个,应该相亲了五十次了吧。”
“哇,你是我认识的人中相亲次数纪录最高的,牛。”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伟大聊天软件告诉我,这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那V信号是相亲的呢,不会编号了吧?”
“还真让你说着了,实验做多了,职业病。”
“额,你这看不上相亲对象,也可能是你这个职业病来的。”
“如何说?”
“实验嘛,都要追求数据完美的,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一次复一次,总会有下一次。于是在相亲这件事上,意识中就这样认为了,毕竟三条腿的男人嘛,哪都是。”
苏青蔓想了想:“听你这么,还真有那么些道理。那你介绍那个是最后一个了,不会有这个问题,那就捉住吧。”
苏飞燕立马说:“你真要跟他相亲?刚才走得急,没说他的情况,他的条件是不错,可是结过婚的。”
“啊,这......算了,老妈为这事都快崩溃了。先处一段,要不行,咱白嫖?用他点蝌蚪,生个小子,解决所有问题。”
苏飞燕却不认同,说:“看似解决眼前的问题,手尾却长得吓人。先不说对方会不会跟你争抚养权,就单亲家庭的种种问题就是个大问题,面前就有一个人版啊。到哪哪不是热火朝天的。”
“这,我觉得挺好的,虽然我知道你有时候也不好受,但凡事嘛,有坏必有好的。家庭双全的也不见得全是好事,双亲时常‘辩论赛’‘拳击赛’地上演,苦的还不是孩子?”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会以前也这样想的吧?相亲那么多次,也没成功过?”
“没有。将近成功的有几个。有一个是在关联单位认识的男同事,他一切都合我条件,我都觉得可以谈婚论嫁了,但却栽在那事上。”
“怎么?他不行?”
“不算,可能是太紧张。”
“这也没什么啊,经历几次就好啦。”
“是啊,正常人都这么想的吧。可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他最后一条信息说他羞愧难当,太失败了。发完后直接把我拉黑了,工作也调走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被骗色了,但我能说其实是我震慑了初哥的他吗?不能啊,我这淑女形象还要不要了。那只好让他背锅了。”
“哈,姐就是霸气。我偷偷告诉你,别看我平时飞扬跋扈的,在那事上我就是个鹌鹑。”
“那真不值得一提,打的鸟多了,就成老猎人了。那事过程都是虚的,说到底也就是为了繁衍。不为了这结果,过程也只是耍流氓。”
苏飞燕竖了个拇指:“深刻!”
“这话是我一个博士同学说的,她对生小孩有异常的执着。你知道到我们这个学历,找个男朋友真不易。她倒好,上来就要男的体检报告,鬼都吓跑了。当然也还是有些胸前写了个‘勇’字的。”
苏青蔓说起这同学就眉飞色舞,继续说:“她还说,现在的技术不结婚了也能当妈。“她还时常说,没有男人这个物种,她也能活出精彩。”
苏飞燕摇摇头,说:“这就不太同意了,女人的心总没有男人的硬。”
苏青蔓接着说:“她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读博前曾经的军人,开过战斗机,独自驾车穿越过川藏,徒步过无人区,爬过喜马拉雅山,游过太平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简直比男人还男人。她读这个博士是想知道怎么能不靠男人来生男人。最后发现是不可能的。”
“不是有那个克隆技术吗?听婶说过。”
“那是我跟她说的,首先这事是违法,她是军人,不可能丢掉她的荣誉。其次,克隆技术有它的局限性,由于是自身的完全遗传信息复制,没经过自然选择,没有基因的优化与杂交的进化,很容易造成基因退化的。”
苏飞燕又摇摇头,说:“不明白,不过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通俗地说,假如克隆了一群你,但你本身花粉过敏,那么哪天被撒一片花粉,你们就团灭了。若是选择正常的繁衍方式,对方没有这个过敏基因,那就很大可能改善后代的这个基因,或者直接变异消灭掉了。这样你懂?”
“大概是懂了。那你那同学最后当妈了吗?”
“没有,谁一听不是脸都绿了。她只能打下嘴炮而已。”
“估计她也只能找兵王了。”
“别说兵王少,就见到了,也不一定处她。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乡?”
“也不能一概而论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有时候常听到的,就是安慰人的。”
“可能吧。”
苏飞燕虽觉得有理,但又觉得不全对。于是转而问道:“生活这你是一团糟了,工作那里是铁饭碗,应该挺好的吧?”
“还行吧,其实这次不止端午假期,我还休了长假。因为被单位警告处分了。你千万别告诉我妈啊。”
“发生什么了?你不会饥渴去骚扰领导同事吧?”
“去去去,我是那样的人吗?是被一老朋友撩起的研究欲。她是一个百强企业的职业女强人,事业得意,情场却失意,再加上手下男人的窝囊,渐渐地变成女权主义者。她认为女人迟早得崛起,到时候才是人类文明的高光时刻。“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女人做不了的事情,可偏偏绕不过蝌蚪这东西。于是有一段时候,她经常向我了解雌雄同体的东西。在生物学这块我可是专业的,于是跟她说了说。其实动植物界还是存在不少雌雄同株的生物,最常见的花草粮食就是了。可她越问越深入越技术,我只好学习研究了。前些时候,跟医学研究院的朋友合作进行了一个‘母小鼠蛋丸植入实验’,虽然失败了。但我写了份报告,记录了实验过程与结果,提出了一些关键问题,以及理论上解决的方法。后面还提出人体实验的可行性分析。“我把报告交了上去,本来想以此来申请一个研究课题。不料被骂了一顿,还被说数典忘祖,还强调人体实验是院里的禁忌。于是大笔一挥,放了我半个月长假,让我反省反省,顺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苏青蔓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苏飞燕似懂非懂得的东西。苏飞燕想,不懂没关系,总之就是有大把时间玩就对了。“不会影响前途吧?还有,你这算是机密吗?会不会灭我口的?”
“要啊,现在就灭口。”
苏青蔓说着就出手。苏飞燕正低声喊着救命之时,电话响了。她接了电话后,说:“我家那货。丁丁醒了又找我,我要回去了。确定要约那主任?”
“嗯,约吧,总得见见。”
“行,那我约了。静候佳音哦。”
说完笑着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