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们吵闹的乌烟瘴气，都说要打。
可郑芝龙心中门清，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老二总是巴不得老大翻车，自己好上位。
更多人就是单纯的恶意，看郑氏从李旦那里继承了偌大的家业，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侨居日本海商海寇的首领，羡慕嫉妒恨了，总想着挖坑让你跳。
就刚刚在座的那些戳鸟，哪个没同四海或多或少有过接触？
就郑芝龙所知，从淡水，牛头城拿货来倭国贩卖已渐渐成为趋势，便如他手中的海船，十中有四都是从两地进货。
彼时郑芝龙刚刚上位不久，就有点弄不明白，明明大明的进货价格要低廉许多，而倭国的售价又高出许多，可为何跑两地往返的船只却越来越少了？
四海自己的船只不说，为何别人也这般做？
直至他自己亲自跑了两次，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事如果你不懂便无所畏惧，像个傻蛋一般只往前冲，可当你弄懂了其中的关窍，却是怕了，因为你无能为力。
其实四海玩的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不过是大宗货物集散中心罢了，或者也可叫做大型批发市场？
这要托大明禁海的福，大明沿岸就根本没有货物云集的城镇，而牛头城同淡水城好似从大明伸出的两只拳头，多年经营之下，俨然成为周边几国的贸易中心。
郑芝龙就没见过有这么干的，等你见到了，除了说好，也只能说好。
便如淡水码头周遭被划分为若干片区，一水的青砖绿瓦平房，这平房很长，足有五十丈左右，平房同平房之间有廊道连通。
房中有诸如布匹区，瓷器区，干货区，珠宝区等等，这是大分类，内中还分若干小类，便如布匹区，又分棉布，绸布，麻布等等。
其名曰“大宗货物批发中心”。
实话说，郑芝龙被惊呆了！
他也算见过市面之人，无论是倭国也好，大明也罢，就从未见过规划管理这般细致的。
便如杭州，似这般的货物云集的集市更大，可是乱，初来的商贾往往晕头转向，不了解个十天半月，你都不晓得去哪里买。
可这淡水却不需如此，下了船，一路的路牌，只要你认识方块字，能分清东南西北，一路走就是了，管保你一刻钟寻到货源之地。
郑芝龙便是沿着路牌指引走到这所谓的“大宗货物批发中心”。
正中是过道，两侧都是档口，每家档口的门脸都不大，宽不过丈余，摆放着自家所售货物的样品，有一二伙计在内招呼客人，只是这档口有点多，单单棉布区便不下数十家档口，什么颜色也有，各式花色齐全。
选货品，看货样，谈价格，交定金一气呵成！
然后伙计会带着你前往仓储区，这却是另一栋平房，专为存储货物所用，货物交割，钱货两讫，便可招呼船员运送货物了。
老郑试了一下，这流程很是让人舒坦，早上看货，第二天晚上这货物已经在船舱里了，速度不要太快。
听说他这还不是最快的，若是熟客，只需派人去档口招呼一声，那边自会安排送货。
这开档口的，四海内部的商贾只占其中不到三成，更多的则是大明商贾，倭国朝鲜的也为数不少，居然还有若干南洋商贾来凑热闹。
不谈其他，只这档口的租金，进出货物的税金便数到手软。
郑芝龙嫉妒了！
靠近内城，还有数不清的客栈，酒肆，茶馆......
呃，老郑一时没忍住，还逛了下青楼，尝试了一番暹罗小洋马，白白嫩嫩，味道不错。
只是想想自己滚了一夜床单也特娘的被四海收了税，顿觉心中不是滋味。
狗日的赵氏父子，你叫别人怎么活!
这就没法比！
要不自己也搞一个，咱也开个“大宗货物集散中心”？
可放眼东海，好坑都被四海给占了，这赵氏当真不是东西，总是吃独食，不晓得分润。
端详海图数日，郑芝龙盯上了琉球，这琉球有数座大岛，是不是可以抢……租一个岛屿？
琉球多闽人，自己再从老家运些，不就是修城么，谁都会。
至于人脉咱也有，舍下面皮将有关系的海商海寇都拉来开门面，一起发财岂不美哉？
嗯，小洋马一定要多，不用上税！
只是萨摩藩却是个麻烦，这条恶犬占据琉球，动不动就龇牙，肯定不会让某遂心，需要多少银子呢？
正当郑芝龙犹豫不决，纠结于如何同萨摩谈价码之时，四海居然动手了，短短几日便席卷琉球。
萨摩藩卷铺盖走人，被揍的满头包。
这就逼的人没有活路，老郑不过是想弄个岛做生意赚钱而已，我这刚刚有一个念头，便被你给掐死了，这赵氏父子……
算了，骂也没用。
转过几天，萨摩藩又来了，拉自己入伙共同对付四海。
这个可以有，只是我凭什么帮你，又有什么好处？
于是乎对萨摩藩狮子大开口，要了老大一片地盘，这都不重要，谈判么，你来我往的，我出价你砍价就是，反正老郑的底线是拿到一座岛屿的所有权。
同时又派兄弟郑芝凤再赴淡水，探听一番四海的虚实，可打探来的结果却不怎么好，可以说很不好。
“大哥，你可是怕了四海？”
郑芝虎在眼睛险些瞪出来，满脸的不敢相信。
郑芝龙有兄弟五人，曰郑芝虎，郑芝凤，郑芝豹，郑芝鹏。这兄弟五人才是郑氏海商集团的真正核心。
“不能说怕！”
郑芝龙慢条斯理言道“是合作，咱们兄弟苦熬多年，才终于有了这许多弟兄许多船只，哪里能够屈居人下？
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刘香佬，李魁奇等人都是带着什么破烂舰船来的，这是准备打仗的模样？这是等着看咱们的哈哈笑呢！
若是当真打起来，某都怕他们在背后插刀。
再者四海是真不好惹。
芝凤，你是知晓四海实力的，说一下你的所见所闻。”
郑芝凤排行第三，面白少须，一副书生模样。
“叹为观止！”
郑芝凤不由咋舌道“先说军兵，大员有陆军万两千人，其中淡水驻军三千，皆是训练有素之辈，以遂发枪为主武器，射程远，准头高，胜过泰西所售，我军不及多矣。
大员有四营人马，每营三千人，营分五连，连分六哨，哨分三队，队分三什，什分二伍。每营皆有炮队，具体火炮数量不详。
这还仅仅是陆军，此外尚有衙役，呃，他们叫警察，也皆配火枪。城镇皆有，数量不详，但估计各处加起来不少于两千人。
海军，大员有西式盖伦战舰十二艘，单桅西式快舰，福船，鸟船四十六艘，兵额五千人。
再谈民生，民多有红润之色，居有其房，耕有其地，作坊不计其数，每日所出虽万金亦不能购尽。
百姓多以四海之民为傲，虽乡里百姓亦言投资，股份等等。
这帮乡巴佬在谈什么，我甚至有些许听不懂。询问之后方才知晓，就是花钱凑份子，合伙买什么西印度公司的股份，说是只要能抽到签，那便发财了。
别问我西印度公司是什么，我也是云里雾里，为此，某特意买了几份所谓的报纸，你们看看吧！”
言罢，郑芝凤将几份报纸分发几位兄弟。
商人这个阶层果然不是盖的，已然将报纸玩出了花样。
现下已经不是四海报业一家的天下，各省亦有官民合办的报纸。
各有侧重，良莠不齐。
四海月报侧重于政治经济，刊登的都是律法，政策，陈情等等，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可读性寥寥。
其他报刊么则是更关注本地的大事小情，为了吸引读者，很有些无良小编将一些狗血艳情小说排版在角落，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便忍不住再买下期继续瞟。
这销量很有些让四海月报难堪。
淡水便折腾出一所谓的淡水画报，每七日刊发一份，此报堪称报纸业的败类。
正事没有几件，广告版面占了一半，勾栏瓦弄更是登报的常客，有美女香肩半露，媚眼如丝，但人家的标题是“歌舞弹唱”。
这……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并不违法。
“哎呀，竟然有萨菲女子？某听闻萨菲婆娘颇为妖娆，三哥，这可是真的？”
郑芝鹏看得眉飞色舞，啧啧有声。
“看正事，休要看那些有的没的！”
郑芝龙把眼一瞪，怒斥之。
除了广告招商之外，倒是也转载了一则消息，便是西印度公司要增资扩股，并详细介绍了四海在西印度的拓展情况，大致布局，以及西印度的一些风土人情，风物地貌。
最后的结论就是那里人傻钱多，速去！
郑芝凤将能买到的报纸都买了，自然也包括四海月报，其中几则消息引起了郑氏兄弟的重视。
一则消息是募兵，只说服役在南洋或者西印度，有年龄，身体素质等要求，但具体募兵数额没有说明。
一则消息是募工，言西印度欲成立造船厂，大量招聘熟练匠人，学徒。
一则是政情通报，所谈为南洋裁撤总督府，设立诸行省之事，并附南洋新版地图。
半晌之后，几位兄弟纷纷傻眼，便是一直叫嚣开战的郑芝虎也不敢做声了。
这就没法打，也不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