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起身起到一半的方信，听见叶知秋的这句话后，顿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年轻道士，不受控制地哆哆嗦嗦，就连一身肥肉也都跟着颤个不停。
“你，你...你别血口喷人！我，我什么时候杀过人了！”
叶知秋呵地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那尊三清像暂且搁在一旁，后又拿起另外一尊木像继续擦拭上面的灰尘。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悄然流卷的阴风时常带起一阵呜呜的轻响。
老话说：蝉鸣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道理虽然一模一样，可诗词中的美好画面却与现实截然不同。
黑森森的雾气在房间里安静地弥漫游荡，像是焚香时飘然而起的青烟，丝丝缕缕，缠绵悱恻，围绕着方信悄然缭绕。
一股没由来的阴冷感觉，无声无息地侵入体内，浸入骨髓。
方信那格外肥胖的身子忽然激灵灵地抖了个寒颤。
呼——！
叶知秋拿起木像，用力吹了一下雕刻缝隙里面夹藏的灰尘，放下之后，又拿起最后一个三清像，如法炮制。
待到三尊木像全都清理完毕之后，叶知秋才跳下供桌，将已经清理完毕的三清像规规矩矩地摆好，还弯腰拾起地上的香炉，顺便又把那些散落的香灰尽量收整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叶知秋左右看了看，转身走向一座歪倒的木柜。
硕大的实木柜子，叶知秋就只伸手轻轻一抬，便将它整个立了起来。
然后就很快找到了供奉用的线香和香烛。
就是品质不太好，属于非常劣质的那种。
但叶知秋也没纠结这些小事，取了两支香烛，三支线香，便转身回到供桌跟前。
“让一让。”
方信浑身一抖，满脸恼怒之色，只是当他看到叶知秋略显阴冷甚至泛着寒光的眼睛之后，又忽然变得心虚起来，只得强撑着所剩无几的体力慢吞吞地挪了挪屁股，把供桌前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叶知秋忽然呵地冷笑一声。
让人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方信，感受最为清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猛地变沉了许多，又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忽然就压在了自己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知秋右手食指拇指轻轻一撮，指尖立刻蹿出一小簇赤红的火苗。
这一手道家术法，直惊得方信两眼圆瞪。
直播间里的观众也都看得分明。
若在往常，这些网友肯定要整几句骚话才行，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道长之前的那声冷笑之后，哪怕他们是隔着网络在看直播内容，也能莫名感到一阵令人难以喘息的压抑。
所以直播间里的弹幕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一空。
只能看到哪怕开了窗户也依然阴暗无比的房间里，有着一缕又一缕的黑烟像是墨汁落入水中一样缱绻飘荡。
叶知秋分别点燃香烛、线香。
香烛被搁在供桌上的三清像两旁。
而线香则是端在手里。
然后当叶知秋开始对着三清像敬香的时候。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呼号之声！
阴风大起，吹得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硕大的古董花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前不久才刚立起来的木柜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房间里一时间变得乌烟瘴气。
方信和在观看直播的网友们顿时就被这幅场景吓得浑身一颤。
而当叶知秋第三次鞠躬的时候，一阵阵女子哀怨哭泣的声响，或者发狂嘶吼的声响，亦或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就忽然从四面八方一起传来！
方信瞬间变得面无人色，满脸慌张。
“啊——！”
他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跪在地上一阵猛爬，一头钻进供桌底下抱头哀嚎，只留了屁股还在外边，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啊——！啊！啊——！”
叶知秋没去理他，鞠躬过后，便将手中线香插入香炉。
然后原地盘坐下来，看向鸵鸟一样藏在供桌底下顾头不顾尾的方信，神情冷漠。
不仅叶知秋，就连直播间观众也都已经可以清楚看到，一缕缕黑烟正缠绕在他的身上，扭曲变化之间，甚至还会偶尔浮现出一张张或是呆滞、或是愤怒、亦或狰狞的青灰色女子面孔。
见到这一幕后，不少人都被吓得抖个不停。
就更别提是不是还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发弹幕了。
叶知秋大概扫了一眼这些女子面孔。
统共能有十多个。
还真是作孽不浅！
叶知秋双手掐出子午诀，置于小腹前方，目光冷漠看向桌子下面颤抖不已的臃肿身躯。
“方信，你可知罪？”
闻言，方信的哀嚎声顿时一滞。
许久，他才哆哆嗦嗦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张青灰色满脸狰狞的女子面孔忽然就飘到了他的眼前。
近在咫尺。
方信顿时瞳孔扩张。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信顿时失了分寸，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直接一头顶翻了供桌，撒腿就跑。
桌上的各种物件顿时叮了当啷掉得满地都是。
还在燃烧的香烛也落在木质地板上，火焰剧烈摇晃几下，其中一支当场熄灭，但另外一支却在一阵萎靡过后，就又重新燃烧起来。
叶知秋瞥了一眼那支还在燃烧的香烛，没有理会。
然后就见方信在这不算太大的房间里面来回乱跑。
忽然大叫一声，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方信直接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摔在地上，尿骚味迅速弥漫。
然后他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换个方向继续再跑。
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离开楼阁三层。
直播间里的观众心里都明白，方信这是鬼打墙了。
可明白归明白，看到方信这幅狼狈恐惧的模样，他们仍是控制不住心里一阵发毛。
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好奇现在的方信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被吓成这幅模样。
直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在直播间里问了出来。
叶知秋看到弹幕之后，稍作沉默，扭头看向那个白裙染血、黑睛小如米粒、青灰色脸庞满带诡谲笑容的年轻女子。
片刻后，才摇头轻叹道：
“你们不会想看到的。”
闻言如此，直播间里的观众果然重新安静下来。
毕竟老话都说了，听人劝，吃饱饭。
所以这绝对不是怂！
只是从心而已～
许久之后，随着方信一头钻进角落里面抱住脑袋瑟瑟发抖，房间里这才终于恢复安静。
叶知秋这才缓缓起身，来到方信身后。
然后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啊——！不要！别杀我！别杀我啊！”
看着方信这幅窝囊的模样，叶知秋顿时气笑了。
“杀人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吗，现在知道怂了？”
方信颤抖着肥胖的身躯，依然抱头趴在角落里面啊啊大叫，哀嚎求饶。
但无论是被吓成什么模样，他也始终没有亲口承认自己犯过任何罪行。
叶知秋面上笑意逐渐收敛，冷哼一声，忽然伸手一把揪住方信脖颈后面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然后转身一甩，就把方信丢到了屋顶的横梁下面。
许是摔得疼了，方信忍不住痛呼一声。
而当他挣扎着转过身去想要揉一揉疼痛不已的屁股时，却又猛地神色一变，双眼圆睁，嘴巴张大，整张脸都变得惊恐无比。
就在旁边，正趴着一个倒在血泊当中的女人！
她肤色发青，发丝凌乱地覆盖在脸上，就只露出一只眼睛瞪得滚圆，正死死盯着自己一眨不眨，脑袋下面的血迹还在缓缓蔓延。
方信一时间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叶知秋缓步走上前来，站在那年轻女子的身后，高高在上，俯瞰方信，再一次问道：
“死者就在你面前，你可认罪？”
闻言，方信顿时感到一阵寒意直窜头顶。
然后喘了两口粗气，就果断两眼一翻，直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直播间里的观众还有些莫名其妙。
一些胆大的网友已经逐渐适应了直播间里的压抑感觉，屏幕上也开始出现一些弹幕缓缓滑过。
“我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叫小艾的姑娘不是自杀？”
“我刚去搜了一下魔都前段时间的新闻，有个报道是一个大二女生从二十多层高的楼上跳了下来，配图全是马赛克...”
“道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小艾就是被这混蛋害死的，而且绝对不止小艾一个！”
“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么没了，这畜生该死！”
“话说道长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死者就在你面前？”
“这还不明白吗？意思就是虽然咱们看不到，但小艾回来找他了！”
“啊啊啊！道长笑了！他笑了！我好慌！”
“我有种感觉...道长一笑，生死难料！”
...
叶知秋确实是被气笑了。
方信虽然怂了点儿，但确实是挺冷静的，脑子也转得挺快。
都这种情况了还知道装死应对。
不愧是你！
叶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意，寒声说道：
“事不过三，贫道最后问你一遍，可要认罪！”
躺在地上的方信没有半点儿反应。
叶知秋眯起眼睛，忽然冷笑一声。
“呵...既然你想死不认罪，那就随你好了。”
“厉鬼索命，天道不涉。”
“待你命绝之后，贫道再来收你冤魂，打入坛中以烈火焚烧，待到九九八十一日怨气除尽之后，贫道自会让你魂归地府，交由陆判定罪！”
说完，叶知秋稍作沉吟，又撂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你们随意”，之后便转身就走。
房间里一时间阴风大作！
那支还在燃烧的香烛，火苗顿时剧烈摇晃起来。
而直播间众人也都分明看到一缕肉眼可见的黑烟陡然冲入火苗当中，顿时就像一泼汽油喷了过去，噗的一声卷起大片火浪。
木质地板不堪高温，顿时燃烧起来。
整个楼阁三层，也在一瞬间陷入火海当中！
热浪汹涌，阴风怒号！
女子哀怨尖叫声回荡不休！
如入烈火地狱！
躺在地上装死的方信顿时有些慌神，满是赘肉的胖脸一阵哆嗦，终于还是没忍住把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隙。
直接就见一泼火焰从上方卷过。
方信一愣，猛然瞪大眼睛，坐起身来。
左右再看，这阴风席卷着火浪汹涌的房间里面，又哪里还有叶知秋的身影。
“死吧...”
一道女子黏糯呢喃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出现。
吓得方信连忙转头，却根本什么也没看到。
“死吧...呵呵呵呵～”
又是那个女子嗓音。
只一瞬间，方信就浑身冷汗，面如金纸，浑身肥肉抖个不停。
“小...小艾...你，你...”
但这仍不算完。
待那笑声落下之后，房间里就忽然出现了不知多少女人的声音。
她们或近或远，声音或大或小，语气或是大仇得报的痛快，或是撕心裂肺的尖叫，甚至是病态一样的诡谲。
“死吧...死吧...”
“去死！去死！”
“呵呵呵呵～死啊～死啦～呵呵呵呵...”
这些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不断充斥在他的耳边。
方信喘气的声音越发短促，身体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身上的冷汗已经几乎完全浸透了衣衫。
大火熊熊之下，将他那张肥脸映得明暗斑驳。
直到某一瞬间，他忽然停下了颤抖，瞳孔涣散，神情僵硬，竟然自己爬起身来。
“站起来，站起来，对～我在这儿呢，过来找我啊～”
“来抓我啊，我就站在这儿呢～你不是最喜欢人家了嘛，来啊～过来～”
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迈向火海。
...
“诸位日后若是遇见了什么让你感觉不太对劲的人，无论他说了什么，说得再多，都不要听，因为那都是些鬼话。”
叶知秋抬脚迈过藏玉阁大门的门槛，忽然停下脚步，没由来地抬头与直播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网友们顿时一脸懵逼。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压抑了这么久后敞开了讨论。
“我觉得道长之前一直想让方信当着直播间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然后用阳间的法律代替小艾报仇雪恨吧？”
“楼上正解，但方信也是真的嘴硬！”
“虽然我不知道那家伙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我啥都没看到就已经被吓得换了好几条裤子了，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真汉子！”
“汉他奶奶个腿儿！你信不信只要方信这孙子敢认罪，国家肯定直接赏他一颗花生米！”
“多年以后，一群盗墓贼掀开了方信的棺材板，发现他全身都已经变成灰了，就只剩下一张嘴！”
...
叶知秋刚走出门，忽然脚步一顿。
就听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声。
而在街道对面正小跑过来准备迎接叶知秋的杜茂实三人，则是忽然停住脚步，一起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
紧随其后，直播间的镜头里面，就忽然出现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随即砰然落在叶知秋跟前的地面上。
但直播间里就只能看到炽盛的火苗腾腾而起，正欢快地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