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汉生伸出一只手，在脸上试探了一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打在自己脸上。我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随意抛在空中，钱飘悠悠旋转了两圈，落在地上。柳汉生的视线全程定在钱身上。“打的不够重。”
我说：“再来一次。”
柳汉生瞪着我，我却微微一笑，扬着手里的钱：“怎么，不想要钱了？”
柳汉生举起手，半天，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想起刚刚柳汉生骂我的话，再看到他此刻打自己耳光的样子，又爽又气。我将钱再次扔出去，然后捏了两张百元大钞在手里，说道：“边打耳光，边说对不起，我就给你两百。”
“柳如意，你够了！”
柳汉生愤怒的朝我嘶吼：“有你这么羞辱父亲的吗？”
他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意气风发，而像一个垂垂老矣，进入暮年的老虎，徒有爪牙却没有力气。年轻的时候，他怎样迷惑了我妈呢？让我妈甘愿嫁给柳汉生，放弃了盛祖昌？“呵呵。”
我失笑，可哪怕嫁给了柳汉生，却没得到他一心一意的珍惜。在我妈临死之前，他已经花天酒地，忘乎所以，从那以后也再没把我当女儿看待。我甩甩手里的钱：“打不打随你，钱就放在这里。”
柳汉生这回愤怒的一巴掌甩在脸上，十分不情愿的吼着：“对不起！”
我说到做到，两百块钱扔在地上，被柳汉生弯腰捡起来。我又捏出十张钞票，眼神示意柳汉生该怎么做。柳汉生干脆的在脸上打了五个耳光，一边打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哈哈……”我干巴巴笑了两声，兴致缺缺的将十万块钱随手一撒，钱哗啦啦飞的满屋子到处都是。“钱，钱！”
柳汉生叫嚷着，划拉着屋子里的钱，顾不上骂我。我转身离开病房，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我想起小时候，家里没多少钱。有一年我过生日，柳汉生说买不起生日蛋糕，那爸爸带你去坐两块钱一分钟的旋转木马可以吗？我很开心的说好，我还缠着柳汉生说，要爸爸陪着一起玩。柳汉生囊中羞涩，给了对方三块钱，求了人家半天，人家才翻着白眼的答应了我爸跟我一起玩的请求。后来我又自己玩了几次，柳汉生都没舍得跟我一起。那次生日我虽然没有吃到奶油蛋糕，但我超级开心，我甚至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眼泪啪嗒啪嗒打湿衣领，我冷冰冰一张脸蒙了一层霜雪，戴上大大的墨镜走出医院。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回不去了！走到医院门口，我忽然听到旁边有几个人，带着浓重外地口音问前台护士：“这里是不是仁和医院啊？”
“是啊，没错。”
护士回答。“哦，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柳汉生在哪个病房？”
“二楼。203。”
护士回答。我诧异的回头看着那几个打听柳汉生的人，眉头紧紧皱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老太太往里走，这俩人我都不认识。听口音，好像是柳汉生老家那边的人。我手心倏地攥紧，想到前几天柳氏家族群里姑姑问柳汉生的话，我不由得后背冒冷汗。她们来干什么？她们在农村生活，从不进城来，我和妈妈也从没回去过，所以没见过她们。我悄悄地尾随她们到了203，我躲在墙角偷看，顺便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病房里，柳汉生正趴在地上捡起我撒的钱，莫阿姨和柳小宝一起帮忙。那个讨债的女人阴恻恻说道：“这回有钱赔给我了吧？当着我的面收了这么多钱，别想赖账！”
柳汉生没好气的嚷道：“你给我一边儿等着去！到时候医院出了费用单，我自然给你钱！”
女人撇撇嘴，提醒道：“不止是医药费，还有我儿子的精神损失费，营养费，误学费！”
“别叭叭了，都给你！”
柳汉生恶狠狠的瞪了那女人一眼，彻底失去耐心。女人这才闭了嘴，找医生去了。这时候，两个女人试探的走进了病房，一个女人怔怔的看了看柳汉生，失声叫道：“大哥？真的是你吗大哥？”
柳汉生背对着两个女人，闻声浑身一僵，回过头诧异的看着她们。“红丽？妈？你们怎么来了？！”
柳汉生一张沧桑的老脸上，瞬间浮上一层悲凉伤感，居然流出眼泪。天啊，他竟然哭了！我捂着嘴，震惊的喘不上气。“大哥！”
“儿子啊！”
三个人激动万分，抱在一起。上一秒病房里气氛还剑拔弩张，下一刻就变作久别重逢的温馨。只是，我还是高估了他们。我以为他们会彼此拉着苍老的手，叙旧个没完，互相诉说想念之情。没想到，柳红丽抹掉脸上的眼泪，立刻问道：“大哥，柳如意呢？在不在啊？”
柳汉生一怔：“你找柳如意干什么？”
柳红丽：“哥，听说柳如意开了公司，我在群里问你你也不理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你让她给我也出点钱做点小买卖呗？”
我眼底的温度渐渐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的情绪。柳汉生嗤笑，扬扬手里的钱：“看到这十万块钱没有？”
柳红丽眼睛都直了：“哎呦，俺的哥哥，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金！进城果然能发达吗？”
柳汉生愤恨的一摆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看到这十万块钱了吧，这是我豁出去一张老脸，打了自己十好几个耳光，才换来的！柳如意这个畜生！”
我指甲慢慢嵌进手心里，却麻木的感觉不到疼，心脏砰砰直跳，就要穿破胸膛蹦出去。“什么玩意？她敢打你？”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突然开口。她满头灰发，佝偻着上半身，蜷缩的身形大概只有一米五，乍一看像个可怜巴巴的穷苦老太太，可是眼里分明闪着算计的精光和锐利的怒气。“没有，哎，不过比她真的打我还让我生气！说来话长，妈，你坐这，这是我媳妇莫娟。”
呵呵，媳妇终于见婆婆了？我看着奶奶的反应，她打量了一圈儿莫娟，本来没什么反应。但是当她看到身后，长相酷似柳汉生的柳小宝，立马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你儿子小宝？”
奶奶欢喜的不得了，重新看向莫氏的眼神都变的柔和很多。“是的，妈。”
莫娟倒是认妈认的快。奶奶叫柳小宝过去，柳小宝乖乖的过去了。奶奶摸摸柳小宝的头，喜欢的不得了，然后说道：“生儿子就好，会生儿子的媳妇就是好媳妇！比那个城里女人强，生了两个都是闺女，没用的东西！”
我知道奶奶一直称呼我妈为那个女人，气的我脚步往前一迈，恨不得冲上去跟她们大干一场。可是我还是停住了脚步，攥着双拳忍着愤怒。刚才是我手里拿着钱，握着柳汉生最喜欢的东西当把柄，所以他没跟我用强。但是此刻，我若是冲上去跟他们对峙，他们这几个野蛮人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再逼着我去银行取更多的钱给她们？我现在冲上去，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我推了推墨镜，长长的叹口气，走出医院。我重新到ATM取款机取了几千块钱现金揣兜里，然后开车离开，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了个露天酒馆喝酒。手机被我摔坏，没办法付钱所以才取了现金。此刻我也不需要手机了，我真希望我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谁也不要找到我。“老板，随便给我烤点串，然后上五瓶啤酒，要冰镇！”
我说着，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我就是要把自己喝醉，喝死，反正这里24小时营业，喝多了我就睡在这里了。点完菜，我随意扫着四周围，却看到一辆黑色宾利车缓缓停在路边。我的神经唰的一下紧绷起来。盛诀从车上下来，给后排开了门，白子期牵着盛佳欢的手从车里出来。三个人一起往一家大型超市里走去，盛诀抱着佳欢，逗弄她玩，佳欢在盛诀怀里笑的好开心，画面美好的像一家人。我咬着嘴唇，想哭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