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的挂钟,时针正正地指向十点。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少数几个家属和病人,彼此依靠着,沉默的坐着。秦玦昀靠在一旁的白墙上,闭上眼养神。大厅里很安静,只有不时传出的几声叹息,无力的划过静止的空间。 秦玦昀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很累了。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是脑子里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必须醒着。走廊尽头的外科(1)室还亮着灯,他的叔叔还没有下班。 身后的妇女带着她三岁的孩子来看病,中午就来了,现在孩子还在吊水。孩子生了病难受,一阵阵的哭闹,女人一手扶着挂吊瓶的杆,一手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呓语一样的喃喃着,“女儿不怕不怕,打完针就好了啊,妈妈陪着你哦,不哭啦……”就这么哄着抱着,孩子却总哄不好,哭累了睡一会儿,醒来了,又接着哭。那妈妈从中午哄到晚上,水都没多喝一口,这时候嗓子已经哑了,说话只剩下呜呜的气流声,像坏掉的磁带。 小孩再次醒来开始哭闹时,秦玦昀摇摇欲坠的神智也被她闹醒了大半。他半睁开眼睛往叔叔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起身出去了。身后的妇女见他起身,以为是自己孩子吵到他了,拿起输液杆子就要起身,一边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阿姨,您坐着吧,我就去上个厕所,抱着孩子也挺不方便的。”女人先是愣了愣,而后一脸歉疚的赔着笑,复坐下来。 秦玦昀回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从旁边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从走廊回来了,手上端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拎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隐约能看出里面装着一些吃的。 他走到女人身边,放下了袋子,把水端到她的面前,“阿姨,喝点水吧,我过来的时候顺道打的。”
他说着,顺手接过了阿姨手上的杆子。
女人的眼圈红红的,感激的望着他,颤巍巍的接过水杯,却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喝水的时候,她的眼睛像挂了霜,泛起一点透明的白,反射出医院大厅里白炽灯的光来。 秦玦昀默默的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刚要递给她怀里的孩子,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问道,“阿姨,您家孩子能吃糖吗?”阿姨轻轻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地把糖剥开,递给了哭闹的孩子。“小朋友别哭了,哥哥给你糖吃。”
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看见花花绿绿的糖,很快止住了哭声。 “阿姨,您饿不饿,我刚刚去超市逛了逛,多买了一个面包,您吃吧。”
袋子里还有一个手撕面包,秦玦昀把它拿出来,打开了包装放到阿姨手上。
“谢谢你呀,小伙子。”阿姨很疲惫,但仍然笑着,是感激的笑,也是惊喜的笑。她或许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这样关心她。
很快,因为秦玦昀的善意,这个带孩子的女人与他聊了起来。不过没聊多久,因为他的叔叔下班了。 “小昀,跟我来值班室。”叔叔捏了捏眉心,手上还捧着一沓资料。
值班室的灯光不像大厅里那样,昏暗且白的生硬,与医院里印刷纸白的墙倒是相得益彰;这里的光虽然也是白光,却是柔和的米白色,甚至让人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叔叔的桌子整洁到无可挑剔,他明明有这么多资料书籍,却能让所有东西都安置得恰到好处。叔叔把资料码放整齐,接下来就是盘问环节。 “你今晚应该也不打算回家了吧?正好我今天值班,晚上要巡房,你就在这睡吧。”叔叔知道他这样跑出来,晚上肯定是不敢回家了。侄子虽然闯了祸,他这做叔叔的看见了,也不能坐视不管。
“说说吧,在学校打架了,还是跟街头混混群殴去了?”叔叔一边擦着眼睛,一边问道。
秦玦昀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像个接受审讯的犯人,老老实实的说,“在学校打的,就一个很小很小的架,也不算太严重……”后面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已经准备好接受叔叔的一顿教训。 可是预料之中的责骂并没有发生。叔叔只是叹了口气,说:“你也大了,做什么事之前要想想后果。年轻人心气高是好的,但你要是不会收敛这份盛气,迟早会吃亏的。你爸……平时忙,我也忙,我们不可能一直管着你。有些事情我也觉得不该管了,你得学会自己处理。”男孩低着头,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感觉令人难过。 叔叔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高出他一头的大男孩,眼底盛满长辈的慈爱,然而这份慈爱中却总有些无奈的怜悯。 “值班室旁边的洗手间可以洗澡的,你待会儿洗个澡睡了吧。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待着吧。你心里一定有些事情,比上学更重要吧。放心,只要你不在我这闯祸,我不会跟你爸说的,你想怎么跟他说,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