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影子(1 / 1)

她死里逃生,却没有选择回苗疆去,势必是有所顾虑。而我深知这种顾虑为何。她现下这个样子,一旦回去,她的父兄就会知道她在大岳生活得究竟怎样。身为儿女,最不愿的,就是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还要父母千里挂念操心。如今岳苗关系和缓,永结邦睦,她的父兄一定认为她也同样受惠,会在大岳生活得很好。小鸠儿怎么会去打破他们的这个幻想?不忍,不敢。可她除了苗疆,却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甚至不敢想象,这些年来,她究竟是怎么过的。曾经我以为我已失去了她,现在,小鸠儿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无论是因为亏欠,还是怎么,我都必须为她安排好一切。她总是这般了解我,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小鸠儿轻笑,神情认真:“圣女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一次会出现在圣女面前,是因为圣女这一次的意外。”

她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小心翼翼,无人发现她的存在。直到了赤国境内,被翁六发现了。小鸠儿请求翁六不要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我,但翁六怜惜她,收留了她,将她的一切都安置好。甚至知晓她一路跟随的目的,将我的一切近况都告诉她,让她彻底安心下来。直至这一次,我被人陷害落水,翁六自责难当,小鸠儿亦是忧心忡忡。得知我安全回来后,翁六自己去找谢梅请罪,要谢梅一定惩罚他的失职之罪。翁六性子向来倔强,一根肠子通到底,一旦决定好的事情,必没有人可以改变。即便是身为他主子的谢梅,亦是不能。翁六自己惩罚自己,将自己关进了校场里,任凭旁人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里面没有水和食物,小鸠儿在外面候了好几日的功夫,里面一直传出殴打的声音,翁六亦是耿介,一声也不肯回应于她,只恐他责怪他的失责。小鸠儿没了办法,只能出现在我的面前,要我亲去寻找翁六,打消翁六自我折磨的念头。“圣女,翁六他这人认死理,他一心觉得是自己害了圣女,自责得要命,若不是圣女亲自出面,不知道他还要怎么惩罚自己。”

我自然明白。只不过不能帮助我逃跑,都能让他念上数年,自责不安,这一次,险些就使得我丧命,翁六当然更是不能原谅自己。“此事,我定会去处理的。”

我偏头看了眼她的眼睛,里面尽是担忧,急得都快要再哭出来。我突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但是……”“但是什么?”

小鸠儿脸上的泪痕未干,一串眼泪挂在颊上,晶莹剔透,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温柔凄楚。我道:“但是,你现在虽然有了翁六给你的安身之处,可我还是不放心,小鸠儿,你再陪我几日罢,好不好?”

曾经互相扶持,后来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然而上天怜悯,终于真切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安然无恙的模样。就像做梦一般。小鸠儿怔愣了片刻后,终还是于心不忍,颔首,道:“只要圣女不嫌弃,小鸠儿留多久都行的。”

“我巴不得你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微笑,随即想起来,不禁嘱咐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圣女了,小鸠儿,你待我从来很好,就如亲人一般,如你不嫌弃,日后可以直接称我为姊姊。”

小鸠儿眸中的光闪亮。似乎是在思量,良久后,她轻声说道:“……我怎么可以僭越?甜姑娘她们都唤圣女作姑娘了,小鸠儿随她们喊就好了。”

我知她一贯是这样的性子,虽然一直不敢踏出那一步,可打心底里,从实际行动中,都已经将我看得很重。重到,明明自己已经深陷危寰,却始终将我放在首位,默默陪在我的身边。我轻轻应了她的话。我道:“好啦,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劝说翁六。”

正在此时,外面宋甜儿的爽笑声脆泠泠地传来,她和宋宁儿各捧着一盆清水进来,放好后,转身对我笑嘻嘻道:“两位姑娘都来梳洗罢,我和宁儿已经打好水了。”

小鸠儿有些局促。我拉着她的手,示意她扶我起来,暗暗拍她的手,与宋甜儿笑道:“金豆子不掉了?”

宋甜儿一跺脚,把小鸠儿拉过去,一面说:“姑娘惯会笑话我,我不要伺候姑娘了,让宁儿给你洗脸去。”

她牵着小鸠儿的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后者瞧,然后噗一声笑出来。宋宁儿怕小鸠儿难堪,出口问道:“你笑什么,让你给姑娘洗漱,你怎么倒还懒怠?”

宋甜儿把干净巾帕递给了小鸠儿,回道:“我才没有懒怠呢,以前常听姑娘说我和鸠姑娘很是相像,现在一看,倒还真有相似的地方。”

我时常在宋甜儿身上看到小鸠儿的影子。从前的小鸠儿,也是这般活泼好动,万事临头,永远笑得灿烂,笑容能够抵达人的内心深处去。小鸠儿才哭过,声音干哑,只听她问:“什么地方相似?”

但目光却是看向了我,亟待求证。我冲她一笑,说:“你们两个啊……都爱让我操心啊,甜儿你说是不是?”

宋甜儿撇撇嘴:“才不是呐!”

“那究竟是什么?”

宋宁儿手脚快,已经扶我躺下,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了宋甜儿,她笑弯了腰,说不出话来,惹得宋宁儿跑过去搔她的胳肢窝,又是威胁又是求证。“到底是什么?你说不说?说不说?”

宋甜儿眼泪都笑出来:“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又朝我告状,“姑娘你看宁儿,刚刚还在告诉我,不要在鸠姑娘面前失礼,现在就换她自己来欺负我。”

“姑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就罚宁儿……明儿去给姑娘的珍珠拿去打光。”

宋宁儿已正经起来:“还不快说?”

我帮着腔:“是啊,我也好奇了,好甜儿,你不许瞒我们。”

宋甜儿清着嗓子,煞有介事地让小鸠儿和她站在一起,随后又故弄玄虚。“哎呀,你们这都看不出来,真的是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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