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生听闻冯潇潇的称呼笑出了声,莲哥,她这用起来倒是顺手。再看看天色,确实是要快一些了,这天黑了以后,路可不好走,可他一转身,看见了这样的一幕。秋天的落日余晖,洒在定林寺的上方的琉璃塔上,金光灿灿,定林寺的前方是一片空地,毫无遮挡,只有一颗参天大树伫立在院子正中,树下飘落的是零星的落叶。冯潇潇站在石柱廊间,逆着落日,双手合十,虔诚认真,柳东生一时忘了身在何处,还好,慌乱中还是用手机捕捉下了这样的一幕。敬香完毕后,冯潇潇开始朝拜,一个接一个,无一遗漏,庄重而安静,寺内的僧人安静地看,虔诚地念,一天又一天。冯潇潇一世一观,毫无杂念,却不知道寺外太阳已经落山,黑暗降临。“天。。。黑了?”
等她全部体事完成站在寺外,才发现外面的天,只有一丝丝的青色,赶忙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发现天色越来越暗,转头想回庙里,想想不太合适,但是这一望无际的山,自己又不熟悉地形,可怎么办。不好,小时候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就像从小那一次摘花乱入树林,和正在做农活的爷爷走散。冯潇潇感觉毛孔开始收缩,汗毛竖立,耳边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让她尖叫。冯潇潇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臂,埋下了头。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冯潇潇,你不是小时候了,你不要怕。“潇潇,你还好吗?”
潇潇,潇潇,是谁在喊我,这个声音,让人心安的声音。冯潇潇抬起头,微弱的光可以看见这个人的轮廓,是爷爷嘛?冯潇潇强迫自己冷静,不,爷爷早已不在人间,是谁。。。“莲蓬。。。你怎么还在?”
“我啊,我。。。”
“我。。。我有点害怕了。”
“别怕,潇潇,有我在。”
冯潇潇的这一声害怕,让柳东生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当年的那个女孩也是这样,偎在自己的怀中,这样说着。“走,和我去庙里,那里有我的一间长租房。”
待柳东生的手拉起冯潇潇时,冯潇潇才确认这不再是小时候的情景,连忙缩手回来。“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下山。”
冯潇潇站起来慌不择路就要往回走,被柳东生紧紧拉住。“你疯了,从这里下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滚下去,上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那么多碎石乱坡。”
“那我也不要和你去房间。”
柳东生被气笑了,原来这小丫头,想歪了。“好好好,你如果怕。。。那就不去,说起来露宿女客,确实也不好,如果你一定要下山的话,和我走这条路。”
冯潇潇顺着柳东生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寺庙后面一条石阶路,一直通向山顶,这才隐约想起来柳东生好像刚才是说过这个事情。事不宜迟,柳东生开始往前走,冯潇潇也知道这个情形不能胡闹,便没有说话,跟着他一路向前。其实正常的话,从定林寺走个10分钟就可以到山顶,只是这夜黑路陡,柳东生不敢走得太快,始终和冯潇潇保持可以随时扶住她的安全距离。黑暗里,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紧张的喘气声,虽然柳东生不是第一次走这个夜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归心神不宁一些。冯潇潇看见眼前柳东生的身影,踏实了许多,已经在构思,下去了之后,要如何答谢这位好心的老板,莲蓬大哥。。。冯潇潇的思路还在飞,就突然撞到了柳东生的身上,别看莲蓬身板瘦削,撞了一下格外疼,可柳东生并未有任何反应,反而身体绷得笔直,等冯潇潇侧过去再看前方时,脑袋上的头发差点都炸起来。前方已经到了忘心亭,虽说大家总是会提及它,但属实是个不怎么大的小亭子,暗灰色的水泥浇筑,破旧不堪,瓦片都已经破落了几块,这会儿月亮斜斜得挂在亭子的飞檐上,又大又圆,像是再靠近一些就可以抓住,配着青色的天,让人神游。可当冯潇潇的视线再下移时,却发现,亭子外的空地上,直立立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他就那样抬着头看月亮,背对着柳东生和冯潇潇,一动不动,黑暗里万籁俱寂,显然他听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却依然没有一丝丝的动静。柳东生突然蹲下来,扒拉了半天,从路边捡了一块趁手的砖头,捏在手里,冯潇潇也要去捡,却被柳东生一把拉住。“潇潇,认真听我说,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快跑,过了亭子就是下山路,一直走,不要回头。”
冯潇潇离近了看柳东生的脸,才发现,不知道是在暗色的天空映衬下,还是这个黑衣人的突然出现,让他脸色铁青。“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冯潇潇咽了口因惊吓被悬在空中的气团,呼吸急促,柳东生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害怕,但是也听出了坚持,尤其是那对眸子,哪怕是在黑暗里射出的光泽,都足以让星辰暗色,哪怕是七尺男儿也未必有这样坚毅都目光,他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么冯潇潇是一定不会抛下他先行。“那好,一起走,你跟我来。”
柳东生一手把石头一手揣兜,另外一只手牵起冯潇潇的手,也揣在兜里。深吸一口气,便向忘心亭走去。山顶的路,并不宽,一条石子路将将就在忘心亭的旁边,而那个黑衣人,便站在小路旁。柳东生并没有选择避开他,从杂草中穿行,他牵着冯潇潇一路从小路走过,一步两步三步,步步逼近,眼前就要到黑衣人身边,柳东生侧过身子,刻意遮挡了冯潇潇的容貌和身形。冯潇潇的手被柳东生揣在怀中,比之前的害怕好了许多,此刻的她,由于肾上腺素的激发,脑袋里想的竟都是从哪个部位攻击更加有效。擦肩而过时,黑衣人,还是,一动不动。走过忘心亭,柳东生的脚步不停,只是越来越快,冯潇潇被他拉的小跑起来,但也不敢说一句话,只是跑。过了忘心亭就是下山的石阶,只有一人多宽,石阶长久被人踏过,已经变得光滑,柳东生稍稍放慢了速度,两个人调整了步调,一前一后地向着山下奔去。月光照在台阶上,如水般轻柔,走过去才发现,自己亦然已在月色中,李白的对影成三人应是此情此景。只是此刻,在石阶上快速向下的两个人都没有了欣赏的心情。不知道是走得时间长了,还是情绪感染,突然,冯潇潇腿一软,便往下跌了一阶,还好柳东生时刻抓着她的手,用力一带,左手一扣,止住了她往下跌的力度,冯潇潇想要用脚撑住身体,这一下便崴了脚,脚腕处生疼。“潇潇,怎么了?”
心有余悸的冯潇潇紧紧抓住柳东生的衣服,看着身旁,弯弯绕绕向下的石阶,深知,如果柳东生没有及时抓住自己,非死即伤。“没,没什么,我的脚。。。。”
冯潇潇刚想喘息一下,眼睛一瞥,竟然发现自己她和柳东生身后大概10个台阶的位置,有个人影,被冯潇潇这样一瞥,他突然隐入了旁边的树丛中,再无身影。这个黑衣人,便是忘心亭旁的那个人,从正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戴着一副眼镜,黑黢黢的脸庞,看不清面容。冯潇潇一把扑到柳东生的怀中,瑟瑟发抖,心中的恐惧又升腾起来。“怎么了?潇潇。”
柳东生紧紧抱着她安慰,轻抚着,只以为她是被刚刚的跌落吓到了。“后面。。。。有人。。。。”
她附在柳东生的耳边,轻轻说出这个话,断断续续,如若游丝。柳东生身体又是一僵,但是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慢慢扶过冯潇潇,看着她问道。“潇潇,还能走吗?”
冯潇潇已经忘却了自己的脚伤,连忙点头,这个幅度中,眼眶中的眼泪,便一滴滴掉落下来。“别怕,潇潇,哥一定护你周全。”
柳东生说话时,紧紧捏住冯潇潇的肩膀,随手擦了擦她的眼泪,然后牵起她的手,又一次向山下奔去。一踏上石阶,脚疼的感受还是从身体里炸开,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知道后面究竟是个什么人,冯潇潇你闯过了那么多关,总不能命丧这里。脑海中不停出现刚刚的人影,冯潇潇每次想回头去看时,柳东生都压低声音阻止了她,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潇潇,无论如何,不可以回头。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石阶变得开阔时,他们都听见了声音,越来越清晰,先是传来了丝竹声,然后是唱歌声,然后是聊天声,越来越近。“哥,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回到了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