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红利绾苏醒的篝火旁,此刻三个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席地而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其中要数一个用眼罩遮住左眼的男人最是焦急。他那近乎拧成一团的眉心皱纹,以及那坐立不安的姿态,使他和其他两人的状态对比看来尤为格格不入。这也的确是事实——性格一向直来直往的他对于红利绾跑路这件事,也是最为上心。自己那唯一完好的右眼快速在身旁的莫西干头男子和金发剑士之间来回瞟动,但发觉这两人毫无动作,甚至就连表情都毫无波澜的情况,让他感到怒火中烧。最终,在长久的沉默之下,独眼男子实在是沉不住气率先站了起来,转身向红利绾离开的方向走去并丢下一句话:“我坐不住了!我要去找他!”
“亚伯,回来!别添乱!”
抱着大剑的金发壮汉出声叫住了自己这位我行我素,雷厉风行的伙伴。而被叫做亚伯的男人也应声停下脚步,转身向自己的队友看去——不过他面向的对象并不是剑士,而是另一边看不出职业,却在气势上就尽显凶狠蛮横的莫西干头。“大哥!那家伙,他跑到封印地的深处去了啊!那里可是关押魔王军干部之一的囚地啊!”
这人什么也没说,反倒取下腰间的水壶猛灌了两大口。“大哥!再怎么说,他也才刚醒!就这样进去也太危险了——而且他似乎什么装备都没带,就披了条我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布啊!”
这人依旧不答,只是看着火堆。“大哥......”“亚伯,安静点吧!大哥下令让我们不再继续追逐,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独眼男子还想说些什么,但金发剑士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行动。面对着三番两次阻挠自己的金发剑士,亚伯忍无可忍地转头看向他,并且怒气冲冲地说:“杰斯!你在说什么风凉话!这次不是因为你狩猎哥布林上头了,才耽误了回来的时间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金发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亚伯,而亚伯也毫不弱势地注视着他。最终名叫杰斯的男子白了自己着倔强的同伴一眼后,一声不吭地把头扭到了旁边。“你!”
性格急躁的亚伯哪里忍得了这种气?当即就想抽出自己的短弩和他拼个你死我活;而杰斯见状也不惯着对方,直接手握剑柄,站起来将大剑插入地中。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的莫西干头终于说话了——不过不是劝和,而是喃喃自语道:“嘛,先知说得真对,勇者不愧是勇者。对于魔王的仇恨,就是在这种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也会凭借一腔热血和无畏的气去与魔王军干部决一死战——这真是我辈不能及的啊。”
“啥?大哥你说什么?那神棍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而且他不是一直说自己是勇者的【接引者】吗?现在勇者都跑了,他却不知道去哪里浪了!”
看着自家大哥魂不守舍的样子,亚伯气得快要发疯了——今天发生的一切破事,都得怪一个月前出现的,背着一具棺材自称【先知】的神棍!“哈欠——你在叫我吗?”
“我靠!你怎么在我身后?”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亚伯的背后,把还在气头上的他吓了一个激灵。亚伯下意识地拔出弓弩并调转弩头,直指背后那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多,穿搭戴着与其他几人完全不同的古怪家伙。“怎么,想弄死我?我有说错什么话吗?哈欠——你自己明明两个眼睛都没问题,却偏偏要戴个眼罩,这不是因为你那没救了的妄想症导致的,那又是什么——哈欠。”
这位个头不高,口气不小的怪人,面部以深色口罩遮掩得严严实实。但他彷佛天然有一种【你看不惯也弄不死我】的嚣张气场存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彷佛透露着其散漫而不着调的本性——尤其是这家伙才说了两句话,却打了三个哈欠。这不是瞧不起人,那是还能是什么意思?本就性格暴躁的亚伯面对这一幕被气得牙都快咬碎了,要不是面前的小子是自家大哥的座上宾,他早就用自己的弩箭把对方射成筛子了。“那是为了迷惑敌人!”
他恶声恶气地低声吼道。凶狠的目光彷佛像是要刺透眼前这用泛黄布条,将自己裸露皮肤裹住,并且还在外套着厚重兜帽长袍的家伙。说实话,要真让旁人看来,这家伙的奇特着装远要比亚伯的独眼龙打扮更加引人注目。“哎,看起来是我说得不对啊?那好吧——”怪人叹了一口气,双手脱下了之前一直遮住自己上半张脸的宽大兜帽,露出了其隐藏在阴影下的双眼——一副与这个世界观格格不入的墨镜赫然架在他的鼻梁之上。“不过我还是真心建议你待会去镇子上找个医生好好看看......啧啧,别继续这样看我了。你也不瞧瞧你那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掉到地上了。”
虽然看不到眼前这神棍的任何面部表情或是眼神。但就光凭他这欠揍的语气,混了那么久山林的亚伯就完全忍受不住这骨子窝囊气。可当他将手都以及摸向别在另一边腰间的匕首时,余光却瞥见了自己大哥那依旧神游天外的表情。“......”始终坚信着眼前这人就是通过秘术蛊惑了自己队友的亚伯,为了大局,不得不强迫自己忍下这份怒火,绷着脸向已经开始东张西望的先知沉声询问道:“我不和你这个神棍在这扯淡——我就问你一件事:勇者一个人跑向封印深处时,你在干些什么?”
“我?一直就在旁边的大石头后面休息。不仅如此,就当我被你们三个大嗓门给吵醒后,还恰好看到了光着身子的勇者被你们的粗俗言辞给吓得六神无主了呢!哎,成天说那些打打杀杀的,确实看上去就不像是些正经人。”
先知伸手指了指之前红利绾藏身之处对面的巨石,然后又装模作样摇着头打量了亚伯一番。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这位先知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将勇者逃跑的责任怪罪给眼前的三位壮汉,而他自己却是置身事外。“娘希匹的——”亚伯终究是发飙了——当年他放弃大好前途从而选择加入自家大哥的队伍当中,也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导致他和自己家里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最后一怒之下,他选择放弃已经被铺好的康庄大道,转而投入自己梦想中的自由的生活。成为自由的冒险者,而不是那些为其他人效力的职员,即便现在的生活绝没后者能得到的福利更高,但这种只为自己而活的快感是作为打工人永远都享受不到的。所以有如此脾气的亚伯,又怎么会看得惯眼前这来路不明,嚣张狂妄,并且看上去就可疑至极的家伙在这里为所欲为呢?只见他用自己那宛如牛腿般粗壮的手臂,一把按在了白袍先知的兜帽上,面目狰狞地威胁道:“你小子,给我看清楚自己的地位!是你带来的所谓【勇者】的遗骸,也是你求我们给你帮助,而不是我们欠你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你这妖人是怎么蛊惑杰斯和大哥的,但我绝对不吃你这神神叨叨的一套!或许你不知道,我当初在魔导国进修的时候,学的就是各国的法律!像你这种自称【先知】这种不在冒险者协会中认证过的职业的神棍,如果我愿意,去举报你是滥用心灵法术的邪教徒都可以!”
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独眼壮汉,白袍先知却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对于对方的言语威胁都无动于衷。他丝毫不介意对方用手按在他的头上。对于这奇怪的家伙而言,他似乎没什么在意的东西:“哦——所以呢?”
一句轻飘飘的话展现着他独特的处事态度。然而理智近乎被怒火给烧毁的亚伯却将这份轻描淡写视为对自己,以及对自己所重视的队友的轻蔑与无视。他咬着牙,看着对方有些瘦弱的身板,心里一个残忍的念头忽然浮现。“或许.......如果把他就这么杀了.......”刚想到这,亚伯一个激灵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实际上,这三名壮汉组成的队伍表面上看去是强盗模样,有时候他们为了维持自己的恶名,也会刻意去做一些打家劫舍之事。但实际上,常年居住在这个山洞洞口处,里面隐藏着魔王军干部封印的他们,隶属于一个秘密的看护人组织的小队。也就是说,平时那些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的他们都是以冒险家方式过活的五好青年。杀人什么的,他们从来都不做。就是怕如果这么做了,再加上常年与魔王军干部封印为伴的情况下,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反应——而这也是他大哥在他刚入队时,交给他的第一课。所以当亚伯察觉到自己差一点就突破底线后,有些后怕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故作镇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原本的位置上。这回倒是轮到留在原地的白袍先知有些错愕了。不过这也就只是一瞬,旋即他就继续自己之前那副刻薄的模样,心不在焉地说道:“果然啊,你只会动动嘴皮子。好好想想,那可是勇者欸!别担心他会那么容易挂掉——如果挂掉了,那就由我来接替他的未竟的使命好了。”
再次确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去追逐勇者的迹象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且缓缓给出了自己如此镇定的理由,“再说了,作为命运之神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信徒,我的预言出错的概率可比他因莫名其妙的原因死亡的概率要低——我说他不会死,那就是不会死。”
先知在很有自信的一番发言过后,就又跑到一旁补觉去了。至于这保证到底确有其事,还是为推卸责任编出的说辞,就不得而知了。****就这样,唯四知道红利绾转生的人凭借对【勇者】这一名号的无条件信任(?),最终决定放任其他在三无状态下进入魔王军干部的封印之地。至于三无是什么?无情报,无装备,无队友——简称三无。而另一边的红利绾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因为担心身后三人当中会有精通追踪术的大师,眼下也只能决定继续向前寻找出路。“怎么说我也是神明指定的【勇者】,在见到魔王那种级别的敌人前是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吧?”
孤注一掷的红利绾虽然执意前行,但似乎底气也不高,而且也有些失去理智的判断力了——从他试图以玄学手段给自己建立生存flag这件事可见一斑。“神明大人在上——能避开危险最好。即便不能,也应该不会遇上过分恐怖的敌人吧——毕竟这又不是《鬼X》那种游戏,谁会把Boss级的敌人放在新手副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