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进那间房把她带出来。她不理他,他就说,“我爷爷晕倒了,我来找他。”
他这么说,她就知道是裴爷爷了。但她还是不说话。然后裴钦寒就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老实说裴钦寒不是什么很有同情心的人,久居高位,从小就跟着老爷子,有人捧,也遭人暗害过,他对人总是冷淡。但那天,看到祈月缩在墙角的样子,就像看到了曾经失去父母的他自己。奇怪啊。她那时候也十九岁了。他也二十几。就是第一眼,从她身上看到一些自我,然后多跟她说了几句话。他比什么时候都显得要有耐心,仿佛伸手拉祈月一把,就能把过去那个被失去双亲的噩梦折磨的自己解救出来。告诉她,也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有父母又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很多人都是孤儿,他们都过得好好的。没有父母,我们自己能够更强大。没人跟祈月说过这些将心比心的话。裴钦寒是第一个。他那时候明明也年纪不大,偏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祈月相信了他。她第一次自己走出小黑屋,带着裴钦寒参观养老院,带着他去接裴爷爷。再后来,裴爷爷问她要什么。她一双桃花眼潋滟好看,她说,“我想要您孙子。”
裴爷爷大笑。只有裴钦寒当即脸色黑成了锅底。那之后,他对她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结婚之前,他第一次约她出去。祈月坐上他的车,他疯狂飙车,往着陡峭的山路上跑,差点跟别人的车撞到一起。她坐在副驾驶,没有被吓出声,只是不习惯坐这个位置,下车就吐了。他以为她知道了害怕,警告她最好结婚那天不要出席。然后。祈月还是来了。简简单单,没有婚礼,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走进了裴钦寒生活,成了他生活里,又讨厌又无法忽视掉的一部分。两人都是二十出头,都是对方的第一段感情。可谁也没说。日子就那么过着。爷爷说希望祈月能相夫教子,给裴钦寒生很多小孩。祈月把生意的事交给了苏绵,真的成了家庭主妇,把裴钦寒当成了她生活中的全部。偶尔,裴钦寒惹她不高兴了,她不敢发作,只能偷偷溜出去。遇上地下车队,她还能帮人赛两场。那些她恣意痛快的人生,都被藏在了裴钦寒太太的外壳之下。但最后,那个外壳碎了。祈月沉浸在梦境中,险些醒不过来。一直等在旁边的另外一个医生,示意裴钦寒上前。病房里,熏香轻燃。祈月只看到自己跪在一堆碎片之前,小心翼翼地想要拼凑起来,但怎么也聘不好。有人在后面喊她,“姜花,我从未爱过你。”
但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祈月,梦不是真的,醒过来,醒过来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过去是我不好,我混蛋,我智商有余情商缺失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不恨我吗不想揍我一顿吗?”
裴钦寒一遍遍在祈月耳边说着话。李教授轻晃着手里的一个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祈月看到一阵白光,过去的回忆一件件在眼前回放,所有画面背后是一片黑色的海,裴钦寒看着她,一步步倒退沉下海底……她张着手,大喊着,“不!”
病房里,心电图机器的声音嗡鸣,祈月一头冷汗坐起来。她对面,李教授露出和蔼的笑容,“祈小姐,你醒了。”
她身侧,裴钦寒僵着身子,眼含热泪。这场催眠,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过程中好多次,李教授都撑不过来了。是他一直在坚持唤醒祈月。终于……老天爷没有辜负他。病房外已经是天亮。顾敬珩守了一夜,在拨打李教授第十个电话时,他听见了电话铃声在病房里响起。握着电话的手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