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有意思，真有点意思。”
胡教授手里拿着苏敏递过来的标书，一边看一边津津有味的评论道，脸上的老年斑因为笑容而深陷在皱纹里，看起来有些吓人。 苏敏脸上习惯性保持着微笑，但看到屋内家徒四壁的环境，她还是忍不住翘了翘眉头。 “胡教授，你觉得这份标书怎么样？”
陈斌的声音这时候响起。 “不错，有点意思，胰肠一针法吻合，我听说前段时间外科峰会上你们就用这项技术做了一场手术直播？”
胡教授眼睛依然盯着标书道。 “是的。”
“但我还听说，那台手术主刀的是你们科的洪斌教授，他人呢？这份标书我怎么没看到他的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陈斌表情突然凝固了片刻，正准备开口回答，却没想到苏敏抢先说道：“洪斌教授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跳槽去了其他医院，不过胡教授你不要多想，这个一针法的技术毫无疑问是属于我们科室的，这份标书我们也是准备了很久，不会因为洪斌教授的离开而有任何影响。”
“那就好。”
胡教授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懒得多问，只是点点头便算是揭过去了，反倒是陈斌眉头紧锁的看着苏敏，似乎对于她的说法十分不满。 “你少说点话，除非胡教授问你一针法的技术要领，否则其他的问题我来回答。”
苏敏却根本不在乎陈斌的想法，压低声音冷冷道。 事实上今天本来只有她一个人来拜访胡教授，如果不是临走前看到那一大堆礼品要拎，再加上陈主任觉得还是应该带上一名比较懂一针法技术的医生，这次拜访根本轮不上陈斌这个愣头青。 苏敏在胡教授和陈主任面前一直都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可当她面对陈斌的时候，她却又变得十分的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得让陈斌乖乖闭嘴，有情绪也老老实实憋着。 看到胡教授仍在低头研究着标书，苏敏转头对着一脸不忿的陈斌低声道：“胡教授虽然是退休的老教授，但每年国自然标书他的意见都很有分量，陈主任也是找了很多关系才联系上他的，如果不是一些特殊原因陈主任不方便亲自来，你觉得你有机会能见到胡教授吗？”
“该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就老老实实闭上嘴，陈斌你也不希望我在陈主任面前说你不懂事吧。”
陈斌恨恨的瞪了一眼苏敏，他似乎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临床技能点满的一线医生，为什么要听从她这么一个屁都不懂的女人。 这道题太难，陈斌解不出来。 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向苏敏低头，陈主任出发前就给自己上过眼药，如果今天这件事搞砸了，那自己接下来一系列的科研项目也就泡汤了。 “我知道了。”
陈斌瓮声瓮气的答应了一声，窝在藤椅上面就好像老僧入定一样。 就在这时候，胡教授终于看完了这份标书，他砸吧砸吧嘴巴，好像吃了一顿山珍海味一样，然后说道：“这个构想挺不错的，创新性的改变了传统胰肠吻合的思路，外科峰会上的手术直播也证实了这项技术的可行性，不过这份标书是谁写的，我感觉有些太含蓄了，少了一些噱头。”
苏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很快就听懂了胡教授的言外之意，接着话茬说道：“胡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份标书应该夸张一点，突出一些技术带来的实际效果？”
胡教授点头道：“没错，每年评委要审阅几百份标书，有勇气提交国自然的标书，哪个技术不是奇思妙想，甚至有可能掀起一次行业内的重大变革？”
“但标书终归不是操作指南，这份标书就犯了这个错误，想法固然很好，但在效果描述上少了笔墨，如果能多写一些基于现有技术的效果展望，我觉得中标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胡教授竟然对这份标书有这么高的评价，苏敏顿时激动了起来。 要知道这份标书的直接受益者可就是她！ 她今年才三十岁不到，一名三十岁不到的临床医生能获得国自然基金，这份履历国内估计屈指可数。 “胡教授，能不能麻烦您再指点一二，效果描述我们该怎么写？”
苏敏强压着兴奋问道。 可胡教授却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这项技术不是你们科室研发的嘛？效果描述你们自己不知道怎么写，问我一个门外汉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一针法未来的前景会是什么样子？”
“这……” 苏敏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下意识转头看向陈斌：“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陈斌认认真真思考了片刻后说：“洪斌教授应该最有发言权了。”
苏敏白眼一翻，低声威胁道：“陈斌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斌却相当坦然道：“这话在陈主任面前我也敢这么说，这项技术本来就是洪斌教授独立研究出来的，科里面一直没有给太大的帮助，我也是因为跟着洪斌教授上了几次手术台，所以才对一针法有一些浅显的认识。”
“让我去描绘一针法的未来前景，那肯定都是站不住脚的，也只有洪斌教授有能力基于现有技术描绘蓝图。”
说到这儿，陈斌顿了顿了，然后低声说道：“不然你和陈主任商量一下，让他把洪斌教授请回来。”
“你为什么不去触这个霉头？”
苏敏反问道。 “我……我说的话陈主任不会听的，他比较愿意接纳你的意见。”
为了能让洪斌教授回来，陈斌甚至愿意主动向苏敏示好。 可苏敏显然并不领情，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陈斌了，转而看向胡教授说道：“胡教授，我们科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虽然一针法技术是我们科的私有财产，但之前负责这个项目的医生刚好跳槽走了，您说的标书修改方向肯定是对的，但我们现在确实……有些困难。”
胡教授笑而不语，脸上的老年斑舒展开来，就像是墨汁散在了宣纸上，也不知道他是在听苏敏说话，还是在走神。 苏敏则继续说道：“陈主任特意让我带了一些礼物，算是一些心意……” 胡教授摇摇头：“如果你说的是门外的那些东西，麻烦你们带回去，我家里不需要那些玩意儿。”
苏敏环顾了一圈周围，胡教授的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甚至连家具看起来都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胡教授自己的穿着也十分简单，很明显不是那种会为外物所困的俗人。 但苏敏却很明白，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送礼，如果送礼碰壁，那只会有一种可能。 你的礼物没有送对。 “胡教授，那些东西当然入不了你的法眼，我的意思是，一针法如果能申请国自然成功，您肯定也有一份功劳，我听说您的孙子好像就在一院工作吧，这几年晋升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胡教授眉头一动，虽然没有说话，但就连一旁的陈斌都看出了他的心动。 苏敏则趁热打铁道：“陈主任的意思是，您帮忙只需要动动手指，我们在国自然名单上加个名字也只需要动动手指，都是在各自领域上动动手指的小问题……您觉得呢？”
胡教授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