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自己的内心，把它视作正常？
张主任看着手术台上畸形弯曲的脊椎，几十年的脊柱外科经验此时却成为了累赘，他尝试着说服自己，可弯曲度超过一百八十度的脊椎近在眼前，他真的没办法自己骗自己…… 这怎么可能正常，这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畸形，正常人能长这样？ 而楚良在脊椎外科上的经验不足此时却反而成了优势，这台手术的关键并非重建，而是恢复平衡，如果让张主任这种无法改变自己固定思维的主刀上台，恐怕手术就很难顺利进行下去了。 二期手术的目标是调整颈部的脊椎，整个流程楚良已经在虚拟手术室模拟了上百遍，一切的操作都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肌肉记忆中，分毫不会出错。 手术刀游曳在小丁扭曲隆起的背部，森白的脊椎骨渐渐暴露出来，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将病人畸形的脊椎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可直播间内还是掀起了一阵高潮。 “好恐怖的脊椎骨，人类的脊椎骨怎么会突变成这样，病人就这样折叠着身体活了二十多年吗？”“今天终于要动真格的了吗，粉身碎骨的手术，打碎脊椎骨再重新钉上，这手术真的是太暴力了！”
“诸位，看着点血压，病人血压现在还没升上来呢，这时候再调整脊椎，病人说不定都能当场噶了。”
随着楚良拿起骨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聚焦到了监护仪上，血压持续不升，这是上一台手术就留下的隐患，此时隐患还没有解决，新的手术又接踵而至，病人的身体真的能承受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吗？ “嗡！”
震耳欲聋的电锯轰鸣声瞬间打乱了所有人的思绪，楚良似乎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人，拿起电锯的他毫不犹豫的对准了小丁的脊椎，开始切割。 骨科大手术讲究的就是刚柔并进，骨锯、截骨刀、骨锤……这些工具放在手术室里面就是手术器械，如果有一天丢到工地上，那它完全也可以造大楼。 或许医生有一天失业了可以去工地上卖力气，但很显而易见的，工地大叔可没本事来手术台上用这些工具修理人体。 楚良的动作看起来大开大合，骨锯的动静也很大，气势汹汹的，可张主任这种老脊椎外科专家却能看出来，楚良的控制力也达到了巅峰，让骨锯前进一分，那就是一分，绝对不会有任何误差。 顶级外科医生穷尽一生，追求的就是这种控制力。 像是心脏外科在跳动心脏上缝合，抑或是操纵着腹腔镜在局促的空间内吻合大血管……巧的是，这些所谓的巅峰控制力，楚良都曾经尝试过，而且都表现不俗。 临床上的技术或多或少都有相通之处，当一名外科医生真正走向顶峰的时候，自然能顺着山脊看见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同风景。 手术进行的异常顺利，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监护仪上的血压也相当平稳，并没有出现继续恶化的现象。 张主任此刻不由得想起楚良之前的提议，由省二院牵头，实现整个庐州区域的MDT模式，让整个庐州医疗界重走一遍三年前省二院走过的路。 如此这般三年过去，庐州是否能也像省二院一样，在全国范围内逆袭崛起，成为不逊色于京都、魔都的医疗高地？ 说实话，张主任一开始多少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魔幻，成功哪有那么好复制的，一家医院的成功有太多太多巧合和机缘，更别说要将一家医院的成功复制到整个庐州了。 可如今看到楚良在手术台上的表现，张主任却又迟疑了。 “省二院的成功真的是因为MDT模式吗？我怎么感觉楚良主任才是省二院崛起的关键。”
张主任看着在电锯轰鸣声中神态自若的楚良，明明面对如此艰难的手术，可楚良却表现的如此淡定，对比一下上次站在手术台上的自己……张主任不由得觉得羞愧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看到楚良主任手术做的这么顺利，我总算也能松口气了，不然我岂不成了这次直播的帮凶，联合医院里面那群什么都不懂的沙雕把楚主任坑了？”
张主任看向正在直播中的高清摄像头，心里竟然莫名有一种暗戳戳的得意。 如果让市医院的那群大领导知道张主任的想法，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估计当场就要黑脸，你张主任明明是市医院的一份子，怎么能和敌对分子楚良主任一条心，你到底还想不想咱们市医院重回巅峰了？ 可张主任此时却已经隐约看到了市医院再创辉煌的机会，那就是跟紧楚良主任，复制三年前省二院曾经走过的路…… 成功或许有太多的机遇和巧合，但楚良的成功却不存在这些不确定因素，他真的是个天才，一个天赋超然的外科医生。 他既然已经带领省二院走向了辉煌，那么为什么不能继续带领整个庐州走向新的辉煌呢？ 楚良并不知道自己随便说了一个想法，竟然就成功策反了市医院的头号专家，他此时全身心都投入在手术中，根本分不出任何一点点念头。 平衡是这台手术的关键，这是楚良在虚拟手术室内模拟了无数次的结果，但临床总是知易行难，即便是在虚拟手术室那种堪称完美的环境下，楚良也无法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 如今手术来到现实世界，不管楚良表现的有多么淡定，可压力却像一座大山一样被他背在脊梁骨上，好在他的脊梁骨还算结实，不至于压到变形。 手术缓慢推进着，直播间内的人数也在不断刷新纪录，短短两个小时之后，直播间内就已经聚集了十万人，弹幕起飞，一时间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是在干什么，不是说脊椎矫形吗？我怎么感觉楚主任没有想要矫形的意思，如果不认真看，我以为他就是把骨头打碎了，然后又接了上去。”
“啊？不是这样吗？”
“你到底在看什么，那么多钢钉打上去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变化。虽然变化细微，但从整体看上去，还是能明显看出矫正的痕迹好吧！”
楚良的手术操作实在是有够颠覆的。 粉身碎骨的手术在国内虽然很少见，但也并非是头一例，直播间里不少医生都曾经看过类似的手术，虽然病人的脊椎弯曲程度没有眼前这个病人这么夸张，但粉身碎骨之后再由骨钉复原，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还是相差无几的。 有人就说了，他以前看过一例粉身碎骨的手术，术者打碎脊椎骨后一共钉上了八根钢钉，原本弯曲畸形的脊椎肉眼可见的恢复了正常形态，术后不久病人就能直立行走了，堪称世界奇迹。 又有人紧接着说，他也看过类似的手术，不过那名术者更加夸张，一共在脊椎上钉上了十三根骨钉，密密麻麻的骨钉密集的排列在脊椎骨上，看得人瞳孔震动，效果也是出类拔萃的，畸形纠正，病人重获新生！ 可如今在看楚良主任的操作，骨钉倒是打上去了不少，可畸形却好像没有多少改善啊。 “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众人纷纷在直播间里刷起了问号，一时间满屏的问号几乎要把整个屏幕都给遮挡住了。 一开始还有一部分在那边讥讽，觉得庐州医疗水平果然一般般，所谓的大牛来救场，也不过就是强行降低要求，本来是要纠正脊椎的，现在只是简单地调整一下，这算哪门子的救场嘛。 可随着楚良一根根骨钉打在脊椎上，一开始还只是一两根，接着是七八根，到最后竟然上了十四根钢钉，那些小黑子就慢慢消停了下来，一声不吭了。 虽然严格上来说，钢钉的数量并不能代表这台手术的难度，但很简单一个道理，如果只是强行降低手术难度，细微调整，有必要上这么多的钢钉吗？ 每多打一根钢钉，对于主刀医生来说，就需要更多的操作，更精湛的技术要求，承担更多的风险，而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主刀医生对于这台手术有着更加精益求精的要求，每一个角度的控制都务必做到精确！ “卧槽，这是要干什么，楚良主任还要钉吗？这已经是第十五根了，他到底图什么啊！”
第十五根钢钉很快也钉入了脊椎骨内，这几乎已经是这段脊椎骨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一根的钢钉都没有落下的空间。 可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却并没有让所有人惊艳。 病人的脊椎依旧畸形而扭曲，也许比之前要稍有改善，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钉下了这么多的骨钉，只是为了这么一点点的改变，这有什么意义呢？ “楚主任，真是太完美了！”
就在直播间内众人疑惑这一切的时候，张主任的声音突然从直播里传了出来。 “这就是你所说的平衡吗？血压竟然没有丝毫波动，只要按照这种方法继续后期的手术，病人虽然没办法变成一个正常人，但肺压缩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他的上半身也能直立起来，对于他的日常生活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改善！”
“这真是太完美了，我为什么想不到这个方案？”
张主任的声音提醒了直播间内的众人，大家纷纷看向屏幕角落里的监护仪，血压很低，但却一直稳定在了极限值。 关于血压的问题其实大家一开始还是很关注的，可随着手术不断进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楚良的操作给吸引过去了，竟然纷纷都忘记了重要的血压。 直播间内的人数此时已经突破了十万大关，来到了十二万人，这里面有不少大型三甲医院的脊椎外科专家，很快就有人推理出了第一次手术出现意外的原因，以及楚良找到的解决方案。 “平衡！原来这台手术的关键是平衡，怪不得楚良主任的手术做的这么古怪，十五根钢钉打下去却像是一根钢钉都没有打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矫正，不，应该说如果死守着矫正这个想法不放，这个病人估计早已经挂了。”
“平衡，平衡，原来是平衡！脊髓才是导致血压不升的元凶，强行纠正脊椎只会加重脊髓的损伤，只有平衡两者才能把这台手术做下去，啊这，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恐怕也只有楚主任能想出来这种办法，但凡在脊椎外科工作超过十年的医生，思维早就被定式了，谁会想到用十五根钢钉去微调脊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案，没有绝对的自信，真的不敢尝试。”
十几万人的直播间瞬间沸腾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群求知若渴的中年人，那么他们中绝大多数肯定都是医生。 探寻医学的尽头是一件需要终身奋斗的事业，如今看到一台如此风格奇异的手术，直播间内的医生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平衡才是这台手术的关键，十五根钢钉不为了纠正，只为了平衡！ 牛批！ 问号变成了惊叹号，飞快的在直播画面内滚动，只有看懂了这台手术背后的一切，才能真正理解这台手术的牛批之处！ “直播间人数破十四万了！”
负责直播的工作人员激动的喊道，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显然维持直播间的工作并不比刚刚的手术要简单多少。
楚良对于这个可能创造新记录的数字却没有多少反应，稳稳的给手术收了尾，目送着病人被送往监护室，他就转身离开了手术间。 张主任急匆匆走了出来，拦住楚良问道：“楚主任，你手术之前说的那些事情，可是认真的？”楚良这时候心神还沉浸在刚刚的手术中，仔细思考着是否有错漏，下一次手术该怎么调整，突然听到张主任这么说，一时间还有些懵。 “庐州MDT模式的事情。”
张主任见状只能明说道。
“当然。”楚良听到是这件事，郑重的点点头道：“这当然是我深思熟虑的想法，张主任可以好好思考一下，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详细讨论讨论。”
说完，楚良便笑着和张主任握了握手转身走了，他现在其实并不是很想谈这些东西，手术的复盘必须要尽快完成，不然很多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模糊。 庐州MDT模式确实是楚良深思熟虑的结果，但也正因为想了很久，所以越想越觉得实行难度太大。 省二院当年一步步走上MDT模式正轨都历经千难万险，如今放眼整个庐州，楚良根本无法想象这其中的难度该有多大。 张主任沉默着看着匆匆离开的楚良，思考了良久，他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喂，老徐，我和你说个事儿，你听听看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