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人倾泻一空，最后只剩下王勉院长和徐杰。
“走吧，去看看病人，徐医生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们，这种情况下我知道你也很无奈。”王勉院长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徐杰，反过来还宽慰了一句。
“不，我不是在想这些事情。”徐杰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王勉院长你刚刚说的话提醒了我，秦芳这个病人一直都很抗拒手术，突然改变想法，肯定是有什么外因的。”
王勉院长微微点头。 徐杰接着说道：“楚良主任昨天找我要了老张的电话，今早秦芳就改变主意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老张？”
王勉院长回忆了片刻才想起这人：“秦芳的前夫，这人都和秦芳离婚了，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啊，他能劝说得动秦芳？”
当初在病房里第一次见到秦芳和老张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王勉院长并不认为这个男人能劝得动秦芳，两个人明显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冤家。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都在做秦芳的工作，并没有想着从老张身上下手，事实上很多想要给秦芳手术的医生都和我想的一样，只有楚主任另辟蹊径，找我要了老张的联系方式。”
徐杰若有所思道。
“这……” 王勉院长阴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神采。 难道秦芳改变主意，是楚老师在后面推动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省二院是否又有机会能参与到这台手术中了？！ 想到这儿，王勉赶紧掏出手机，给楚良发了一条短信，可消息却石沉大海，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复。 “玩的这么开心？短信都不回了？”王勉这时候还想打个电话过去，可徐杰却催促道：“走吧王勉院长，他们都过去了，咱们也得过去看看。”
“好。”
闻言王勉院长也只能把手机先收起来，和徐杰一起快步赶到了病房里。
单人间的病房空间不如办公室，很多医生都只能挤在门外伸长脖子围观，但看到王勉院长来了，大家还是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 同为垫底的喽啰，大家都希望能看到省二院能从那些霸道的顶尖医疗中心嘴巴里抢下一口肉，即便抢不下来，恶心恶性那些不讲规矩的大佬们也是极好的。 王勉院长和徐杰走到病床前，看到了躺在病床上一脸平静的秦芳，以及站在床旁眼睛红彤彤的老张。 秦芳这时候缓缓开口说道：“我确实改变主意了，我愿意接受这台手术。”一旁的老张听到这话无声的抽泣了一下，而周围的大佬们则纷纷眼睛一亮。 “秦芳女士，你确定你要接受手术吗？我必须要提前和你重申一下，虽然术中唤醒会尽量避免损害你的其他脑区域，但这项技术目前在国内还并不成熟，如果术中出现意外，作为医生肯定会第一选择保住你的生命，而不是你的艺术生命。”
有大佬说道。
“我很清楚，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愿意接受手术，并且承担所有的后果。”秦芳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张，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她脸上的平静也终于在这时候发生了动摇，就如同深潭里抛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老张赶紧坐在床沿，拉起秦芳的手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的。”“嗯。”
秦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听到秦芳如此确定的答案，在场的大佬们先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个固执的病人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纠结是否手术的问题，否则错过了这周，即便手术做了，也只是徒劳了。 可下一秒，众人又立刻紧张了起来，目光看向身边其他人，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现在看来，秦芳这个病人绝对是目前YZ市最复杂棘手的病人，如果她一直拒绝手术，大家都没有机会主刀，这其实也挺好的，反正大家都没有机会拿到这至关重要的一分，那么根据相对论的原理来说，那就等于是所有人都共同加上了这一分！ 可现在她同意了。 虽然现在距离最后排名放榜的时间只剩下四天，但对于一台手术来说，从筹备上台再到手术成果展出，四天的时间也马马虎虎够用。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谁能得到秦芳这个病人，这个至关重要的一分就能给他单独加上。 再根据相对论计算一下，自己得了一分，别人无形中失去一分……那得到秦芳这个病人医院，岂不是一下子就把其他人甩开了？ 这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在场的大佬们，没有人愿意放弃这重要的一分，尤其是这一分还有可能落到自己的对手手上，这就更让他们无法接受了。 可不等在场的大佬们各展神通，却听见秦芳在那里缓缓说道：“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我也要我的主刀医生保证，一定要保护好我大脑里有关于小提琴的一切！”“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没有人能保证这一点，尤其是在手术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保住你最珍贵的生命。”
“不，我很清楚的理解了你们的意思，是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 看到如此平静的秦芳，在场众人的心里却渐渐不平静起来。 “这人什么意思？她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的意思是，如果手术不顺利，有可能损伤到她的小提琴大脑区域的时候，她希望主刀医生不要顾及她的生命？”
“这种要求，真是闻所未闻，哪个病人会不想要活下去，既然不愿意活下去，又何必找医生给她手术，这不是害人吗？”
“呵呵，没有哪个医生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给她手术的，谁也不愿意背负这样的压力手术，何苦呢？”
很明显，秦芳想通了，但却又没有完全想通，她愿意接受这台手术，却不愿意接受这台手术失败的结果。 老张震惊的看着秦芳，结结巴巴说道：“这，这不是我们说好的。”
秦芳这次却不敢看老张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说道：“老张，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老张此时真的想要狠狠给这个臭老娘们一巴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一个小破提琴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比自己的命精贵吗？听说过人要钱不要命的，要小提琴不要命的还真是头一遭！ 可老张的怒火都冲到嗓子眼了，却又硬生生被他压回了肚子里。 “我试着理解你。”
老张沉默了良久才咬着后槽牙说道：“你总是说我不理解你，说我不懂你，好吧，现在你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那我就好好理解你一回，人生在世几十年，陪你疯最后一次也行！”
秦芳低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起来。 老张在这之前似乎喝了不少的酒，此时借着酒精，他一手牵着秦芳，举目望向周围各大医疗中心的大佬们，声音十分洪亮的问道：“你们谁愿意给我老婆做这台手术，只要按照我老婆的要求去做，我保证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后果自负！”
然而这话落在在场的医生们的耳朵，却和放屁无异。 病人口中的责任自负，就像渣男口中的我一定会负责一样，只要事情一过，这就是空口无凭，没有人会认账的。 医生们经历过太多的血和泪的教训，对于这种话早已经麻木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位家属，你们要是这么说的话，恐怕没有医生愿意给你们手术。”
有人苦笑着说道。
有人还不愿意放弃，于是说道：“我们天坛医疗中心愿意给你手术，但没办法给你做出那样的承诺，我们只能说我们的把握性很大，会尽量给你把手术做到完美。”老张低头看了一眼秦芳，秦芳没有吭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老张于是抬起头，毫不犹豫道：“不行，我们就要那个承诺！”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出声了，众人眼中的热情渐渐冷却，甚至都有人苦笑着摇头离开了。 这个病人疯了，想寻死也没有必要在手术台上寻死啊，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老张看着有人默默离开，而其他没有走的医生们也都眼神冰冷，再也没有刚刚那样子积极争取的态度，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秦芳愿意退让，这已经是老张绞尽脑汁才换来的结果，可如今却没有医生愿意接手这台手术，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是徒劳的？ 徐杰医生曾经说过，秦芳如果不接受手术，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老张甚至不敢去问这个不多，到底是有多少？他怕这个答案他接受不了，也怕秦芳她自己接受不了。 突然，老张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他慌乱的在人群中搜索起来，却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楚良主任呢？庐州省二院的楚良主任呢？他怎么没来？”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看向了王勉院长。 陈主任这时候好死不死的大喊了一声：“楚良主任没有来，但庐州省二院的院长就在这儿，王勉院长，病人家属叫你呢！”
草泥马的魂淡！ 王勉院长纵然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陈主任这么贱了，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却听到老张在那边问道：“王勉院长？楚良主任怎么没有来？”
王勉院长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的看向老张说道：“他今天有些事情，恐怕来不了了。”
“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我想问问他的意见。”
老张哀求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国内顶尖医疗中心的专家主任，他们如果都没辙，我想楚主任恐怕也是一样的。”王勉院长面露难色道。
说来也可笑，就在几分钟之前，秦芳这个病人还是炙手可热的加分秘诀，可现在却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只能说百强医院排行榜确实很重要，但也不值得医生们背负如此大的压力，去做一台有可能引发严重医疗纠纷的手术。 老张却不愿意放弃这份希望，他诚恳地说道：“王勉院长你就让我和楚老师沟通一下吧，如果他也不同意这台手术，那我就彻底死了这条心。”眼看着王勉院长还有些犹豫，老张有情真意切的说道：“我这次之所以能劝得动她，也多亏了楚主任给我出主意，我也知道我们的要求很过分，但我总觉得楚良主任会有办法的！”
徐杰忍不住在王勉院长身旁低声说道：“果然，是楚主任给老张支的招。”
“那又如何，这种烂摊子谁碰谁倒霉。”
王勉院长微微摇头，嘴唇翕动道。
可陈主任这时候又在一旁煽风点火起来：“王勉院长你就让病人和楚良主任通个电话嘛，这能有什么，再怎么说，楚良主任也是第一个给秦芳看病的外院医生，病人家属信任你们也是理所当然的啊。”王勉院长冷哼一声道：“那陈主任要不要和我们省二院一起联合负责这个病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洪斌教授还是从你们那边培养出来的，我们之间应该很有默契吧。”
“呵呵，那就不必了，我们还有一台腹腔镜手术要做呢，时间上恐怕排不过来。”
陈主任洋洋得意道。
王勉院长还是有些犹豫，他想要保护楚良，不愿意他碰上这种烂摊子，没有半点好处还惹得一身腥。 可这时候那些没有离开的大佬们却说道：“王勉院长，病人既然要求了，你就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楚主任吧。”“对啊，让他和病人谈谈，如果有困难，我们可以协助手术。”
“不要有压力，谈谈嘛，又不是一定要你们上台手术。”
王勉院长疑惑看了这群人一眼，心想这群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友善起来了？ 之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王勉院长甚至只是站在他们面前说了一句话，他们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言里言外都在说省二院不配接受这么复杂的病人。 现在这又是闹哪样？ “相对论吗？如果省二院这样一个吊车尾排名的医院接手了秦芳这个病人，那就不会对他们这些排名前十的医院产生影响，相对而言，就等于这个病人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奸！ 一个个都太奸了！ 王勉院长无奈的叹了声气，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楚良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传来了船桨轻轻划动水面的声音，楚良的声音随之响起：“怎么样了？”
“楚，楚老师，病人这边想和你说两句。”
王勉院长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楚老师这是在等着这通电话？他早就猜到了老张会想要和他通电话？
“好的，把电话给他吧。”电话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被送到了老张的手里。 老张略显紧张的拿起了手机，和楚良简单的沟通了不到三分钟，他便有些怅然若失的把手机还给了王勉院长。 “说完了？这就说完了？”
王勉院长愣了愣，没想到这通电话结束的这么快，他甚至都没有听到老张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好像刚刚那通电话一直都是楚良在那边说话。
“说完了。”老张似乎也有些迷茫，整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楚良怎么说的？”陈主任把头伸了过来，好奇的问道。
“他，他同意了，他同意给我们手术了。”老张挤出了一丝不太确定的笑容，似乎没敢相信这一切竟然这么顺利。
与此同时。 瘦西湖湖面上。 楚良惬意的把脑袋枕在李亚楠的大腿上，手机随手往船上一扔，随即惬意的在扬州三月的春光里伸了个懒腰。 “回去吧。”楚良突然说道。
“这就回去了吗？”李亚楠问道。
“嗯，玩了好几天了，该去做点正事了。”楚良捏了捏指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