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粮号,也是东北城里最大的粮号。那天柳云时去打探了虚实,掌柜的似有察觉,这些天一看气质不凡的上门买粮,都是小心翼翼,十分谨慎。“几位老板,是来买米还是买面啊?”
掌柜的亲自出了柜台迎接,生怕怠慢了他们。宋铨这些年也是老大坐习惯了,拍拍马屁的功夫也没有白练,身后的新兵蛋子们倒也是十分妥帖,给伺候的活脱脱的大老板模样。“当然是来买米,你们粮号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宋铨说话还带着些广东的口音,去了北平之后硬生生的给掰过去了不少,现在更是南不南,北不北的,很奇怪。不过越是奇怪的腔调,似乎掌柜的疑心就越轻。宋铨身后的几位大兵倒是有些耳熟,一个个的大碴子味道,要说他们是南方的,掌柜的头被砍掉都不会相信的。平常都是笨嘴笨舌的宋铨,如今不知道怎么蜕变成了能言善道的老滑头,老神在在的冲着掌柜的,指了指身后的人,说道:“不要想太多了,我们从南方过来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如今呢……找了这些兄弟们过来,给我镇镇场子啊。”
宋铨本人就五大三粗的大块头,身后那些年轻力壮的新兵蛋子,更是身材魁梧看着就十分难对付。掌柜的了然点头,这世道,出远门都是这般的防范。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人生地不熟的总要找几个熟门熟路的才是。尤其他们这边的物价,最近也是涨的有些过分了。“不知道是南方哪位大老板,竟然这么大的善心,要自己掏钱买粮赈灾啊?”
掌柜的让店小二倒了茶,上了糕点,伺候的宋铨屁颠屁颠的。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宋铨说出了鹿希甄告诉自己的那个名字,他本以为不过就是一个差不多的商户老爷的名字吧,哪里知道掌柜的听了之后,脸都绿了。吴孟一……南方几省的生意都是他罩着的,能力多大都可以比得起他们北平的那位少东家了。本来他心里还嘀咕,这南方几省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购买东北几省的粮食来赈灾救济。原来背后的靠山是南方的吴孟一啊!“掌柜的,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家老爷也是发善心帮助南方几省的老百姓。虽然力量有限,不能做的面面俱到,但是这次带来的钱款,按照没有涨价之前的价格收购你们的粮食,那是可以彻底的搬空的。”
宋铨翘起了二郎腿,冷笑道:“就是不知道掌柜的现在愿意给我们什么价格了。是跟我们家老爷一样有善心呢,还是昧着良心在这里发国难财了。”
掌柜的一身冷汗,他不过一个小小分号的掌柜的,权利最大也就只能在这家粮号里了。其他的铺子,也不是归他管,更不是他一两句话就可以左右的了的。如此一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掌柜的赔着笑脸说道:“这位老板,您看您来的太突然了,一下子要了所有的粮食,那东北的百姓以后吃什么?这件事情,我还是需要问问我们少东家的意见。”
“人命关天,你报告给你们少东家,还需要多长时间!”
宋铨面色一沉,啪的一声拍在了身旁的四角桌上,唬的掌柜的一哆嗦,着实委屈。宋铨不是狐假虎威,而是真的上火烧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该死的经商的,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肆意抬高物价,故意跟他们过不去!要是耽误了时机,让倭寇矬子有机可乘,到时候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还有什么嘴脸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您别激动,我们少东家如今从北平动身了,正在赶来东北的路上。若是您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们的少东家跟您面谈,到时候商量价格,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掌柜的想要把锅甩到少东家的身上,他可不想因为买粮的问题招惹到这些有钱人。要是自己家里的粮食,他才不管这么多,肯定早就给卖掉了。宋铨顿时有点心慌了,郁霆烜那厮可是见过他的真容的,这要是见了面,恐怕是不需要谈了,直接走人滚蛋吧。“你们少东家,是哪里人啊?怎么从北平过来的,难道不是你们东北的么?”
宋铨明知故问,就是要跟掌柜的多浪费点口舌,让他知道他们其实都是很难对付的。掌柜的讪讪一笑,搓着手一副老奸巨猾的圆润模样,“这您就不知道了,虽然我们这些店铺都是开在东北的,收的也是东北黑土地种出来的粮食,不过老板却是实实在在的北平人。”
“也是了,要不是有那么雄厚的实力,也不能说涨价就涨价吧。”
宋铨皮笑肉不笑的对掌柜的寒暄道,又问:“那你知道你们少东家为什么忽然涨价么,如今东北岌岌可危,那些当兵的多不容易啊,天寒地冻的再吃不饱穿不暖,受了伤还没有药草救治,多寒心啊。”
“要是这些人都走了,外敌入侵最后怎么办呢?”
这话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掌柜的竟然听到了两个人说。为什么呢?难道说眼前的这些人跟昨天的那位教书先生,都是一起的?为的就是要来套他们的话么?难不成,是北平那边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作,要过来调查他们,惩治他们了?“这些事儿,小的可不知。虽然国难当头,可老百姓的东西那也是实打实的靠血汗换来的,军队那边需要,花钱来买就是。每年老百姓上交的税收那么多,总不能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的预算吧?”
掌柜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谁都是有脾气的,再说了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看点的人,哪里知道为什么要涨价啊。上头传了命令下来,下面的人自然就是要照办的。这年头,打工也不容易,养家糊口的想吃口饭罢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不来大家哪里来的小家啊,什么老百姓不老百姓的,难道那些当兵的生下来就是当兵的料吗?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有妻儿的额,为什么你的嘴巴里能够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
宋铨内心之中的火把终于被点燃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拍着桌子,喷着火气。十分的不爽,十分的不愉快。天知道为什么这事儿闹到最后,最难受的竟然是他们这些为国效力,却得不到理解和回报的人啊?宋铨身后的东北大兵们连忙摁住不太冷静的老大,出来之前,易团长可是说了,如果宋铨这火爆脾气不能控制住局面,甚至还能把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们就一定要在事情没救之前,连忙遏制。可别好不容易有了点进展的事情,又给这家伙给倒腾没了。果然,他们都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位从北平赶过来的晏家军老油条,脾气似乎真的不怎么好啊。掌柜的被吓的不轻,一时半会儿脑子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宋铨到底都说了什么,反正就是知道了这两边都不能得罪就是。心里只盼着,他们的少东家赶紧到这里,东北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北平正在渐渐回暖,春日的艳阳高挂在天空之中,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情给世间万物。鹿希甄的月子已经做完,被晏夫人从医院里接回了晏家官邸,双生儿分别被奶妈照顾着,小心翼翼。听了医生的话老实休养的鹿希甄,如今的奶水虽然不足以保证每天都可以喂养两个孩子,却是能够保证,一顿喂养的话,两个宝贝疙瘩是都可以吃饱的。伤势渐渐好转的晏润林还是没有对外公布,已经返回北平的消息。至今外界还在宣传着,晏家军在东北的赫赫战功。颂扬着他们的奉献,更是捧的晏总理如同天上的太阳,不可或缺。一时间,连带着北平的气氛都微妙了起来,这谁能够知道呢?说是天气有变化,可如今非但不下雨,还是大晴天。这个广东来的晏总理,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倒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