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年府,我仔细回想方才的画面,越发觉得那掌柜不一般。 她许是早就料到我此行的来意,故意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做这些事情,甚至直接将我想说的话也说了,连争论场面也是她挑的头,但她却自始至终滴水不漏,好生厉害! 我忽又想起她曾与伯母寒暄,故而转头问道:“伯母与那掌柜可熟识?”
伯母摇摇头,默默说道:“只是你伯父帮她打过一场官司罢,照面而已。”
我来了兴趣,继续追问:“是何官司?” 伯母娓娓道来:“那时还是我与县令刚来到黍县之时,寒冬腊月的季节,她衣着单薄赤着双足,带着一个女儿来到县衙门口击鼓鸣怨。”
“她要告何人?”
“她状告丈夫虐待妻儿。他那丈夫也确实是个畜生,殴打至她全身没有好地,连小女儿也整日食不果腹。县令当场就下令二人和离,并将她那丈夫关了几天。”
“如此不是解决了?”
“我也曾这样想,可谁知,他丈夫出来之后恼羞成怒,更加变本加厉地骚扰。我与县令属实看不下去就除去了那人在黍县的户籍,将他遣去了其他地方。”
“她可真是可怜。”
我不禁感叹道,后又好奇追问,“那后来呢?她又是如何当上这春满楼的掌柜的?”
伯母停顿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挽住伯母的手臂,撒娇道:“我就是好奇嘛,你就告诉我罢。”
伯母莞尔一笑,继续说道:“后来,她为了生计拼命地做女工拿去变卖,攒下一笔前后,她就开始在坊间卖起她自己所做的糕点,就是桂花糕。”
“原来是那春满楼的招牌桂花糕就是她做的。”
我喃喃道。 “是啊,那时桂花糕并不多,而且也无人做的出她的那般酥软。自此她的桂花糕便大卖,慢慢的她就开起来这黍县最大的酒楼。”
听完伯母的话,我不禁对这位女掌柜十分敬佩。想来,黍县其实女子做生意者并不多,能做到像她这般成功的更是少,想来也是十分不容易吧。 此时,言默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从衙门回来的县令。 言默一把冲过来,激动地握住我的双肩问道:“今日我走在街上,听闻大家都在传,县令府的年小姐与春满楼的掌柜立下约定,三日后要在春满楼举行新品试饮大会!这是真的吗?” 我淡定地点头回答道:“是真的呀!你不高兴吗?”
言默震惊地跌到一旁的凳子上,缓过神后又疑惑地问道:“为何要在春满楼?直接自己发布不好吗?”
我故弄玄虚般站起身说道:“非也,这叫宣传!在春满楼发布新品,可要比我们这种小酒铺自己发布要来的引人关注的多呀!”
伯父赞同的点点头,后又问道:“新品是什么?”
我高兴介绍道:“烧酒!”
伯父又紧张追问:“可有把握?”
“暂时...还未制成。”
我挠挠头,尴尬笑道。 “什么!还未制成就敢去与人打赌了?”
伯父大惊。 我不紧不慢地争辩道:“这打赌赢了可以与春满楼合作,输了也能增加曝光量嘛,最多不过输了丢一下人罢。”
见伯父还未信服,我转过头欲获得伯母的赞同:“对吧,伯母。”
伯母宠溺地笑笑点了点头。 伯父见此更是生气:“夫人你也知道?”
伯母也是大方承认道:“是我下午同春好一道去的。”
伯父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只觉得我过分大胆,气的就欲离开,言默也与伯父一同拂袖转身。 只留下我与伯母,相视一笑。 看着他们父女同步的背影,我默默又说了一句:“他们父女可真像。”
伯母笑着接话:“连脾气都一样。”
说罢便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接下来的这几日,我也是孜孜不倦地准备研制烧酒。 开始我原想将他人酿好的黄酒直接蒸馏冷却,虽也能得到白酒,可却发现得到的酒不仅口感欠佳,也不远如原本的黄酒浓烈。 只见我失落地站在灶台前,百思不得其解。忽而伯母走了过来,见我失落如此,安慰问道:“可是失败了?”
我落寞地回复道:“是的,与我想象中的味道相差甚远。”
伯母端起桌上的酒饮了一口,说道:“确实口味欠佳,倒像是掺了水似的。”
我忽而转念想起昨日伯母得知我拿此做赌注时,并未像伯父与言默那般阻拦,便开口问道:“伯母昨日为何不曾像阿姐与伯父那般阻拦我?”
伯母许是有些吃惊我会如此问,蹲下身来,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道。 “因为我知道春好是一个聪明又努力的孩子,既然你愿以此做赌,就必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相信我?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只因为是我便相信我吗? 我感动地泪眼汪汪,激励得站起身来反复踱步托腮思考。 伯母见我如此认真,便不再打扰我,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只见我又拿起了那酒,喝了一口。 腹语道:确实有点像掺了水,难道是我蒸馏时间太长,掺入了太多水的缘故? 于是我又开了一坛新的黄酒开始蒸了起来,这次我特意缩短了时间,使更少的水混入其中。我紧张地又喝了一口,酒确实比之前浓度更高了些,却还是少了些味道。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我便开始从头想起:原本的酒都是由发酵而成,加入了酒曲才能发酵,后又加入水才能变成酒。可是如果在原本的酒里又加入蒸汽,那酒的味道就会...变淡! 所以!若去掉原本发酵中加入的水直接蒸馏,不就能解决味道变淡的问题! 我忽而茅塞顿开,激动的拍手,马上呼来门口的小禾:“小禾,快去买些小麦来!”
小禾虽不解,可见我如此激动也丝毫不敢耽误,顷刻便带着小麦回来了。 我用一个木桶将小麦放入灶台中,带小麦蒸熟后再加入酒曲封盖发酵,接下来就等发酵好再蒸馏取酒了。 翌日,一夜未曾睡好的我早早就来到厨房,掀开棉被,紧张的打开桶盖,只见里面的小麦已发酵地露出小牙。 我满意地笑了,万分庆幸如今是夏日,不然一夜之间无法发酵成功,我就要失信了。 我紧张地将小麦放入提前做好的蒸馏器中,那器皿呈上下两部分: 下面是一个木桶,木桶中间横架着劈成一半的竹子,竹子从木桶的一侧开口倾斜出去。 上面则简单放置了一个铁锅,贴合地封住了木桶的口,铁锅上置冷水。 待灶台生火,蒸汽碰到冷水的铁锅壁就会冷却落至竹子中,再由倾斜的竹子送出木桶,装入酒坛。 灶台马上生起大火,后我又马上转至小火,只见竹子出逐渐有酒流出,那酒晶莹剔透,一颗一颗汇成小流,落入一端的酒坛中。 我十分紧张,小心翼翼地拿来竹酒舀,也不等盛入觚中,浅浅地舔了一口,辣辣的酒冲入口腔,浓烈的酒气在嘴里散开。 我心中大喜:就是这个味道!烧酒! 我又马上舀起一勺,满满地喝了一大口,许是太久未曾喝到过这么浓的酒,我被着酒辣得呛了一下,嗓子干疼地咳嗽了起来。 伯母听到,马上从门口跑来,见我一边笑着,又一边咳出眼泪,看不出是喜是忧,又着急又担忧,只得默默地轻拍着我的背。 见伯母此状,还未缓过气来,我就忙将手中的竹酒舀递给伯母,示意她尝尝。 伯母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口,喝了下去,只见酒划过喉管之际,她马上惊喜的开口:“此酒果然浓烈!甚是好喝!”
缓过身来,我笑道:“伯母酒量真好,我都险些呛死。”
“你呀~”伯母大笑,摸了摸我的头,宠溺道。 伯母看着还在蒸腾的酒说道:“中午给你伯父尝尝吧,他更能代表男子的口味,让他大惊失色一下!”
我玩笑道:“原来伯母如此调皮?”
见我如此大胆,伯母不可置信道:“谁许你如此说的,越发惯的不懂规矩了。”
我只笑笑却并不应答。 席见,伯父还未入座就看见那酒坛,饶有兴致的说道:“可是制成了?”
我佯装失落地打趣道:“并未制成,这是失败品,请伯父尝尝,我做不出来,明日只能拿这失败品去糊弄人了。”
伯父狐疑一下,又马上坚定道:“我才不信,你若是未制成,就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坐在这了,还不得围着厨房转圈不出来啊,又哪会有空拿来给我尝什么失败品?”
言默一听此话瞬间大笑倒在地上,我见此状又是语塞又是害羞的,只气伯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此时,伯母出来救场道:“你们别光顾着说,快尝尝罢。”
伯父拿起酒舀,盛满一觚后才气定神闲地尝了一口,忽而眼睛明亮,大惊道:“你这妮子可以嘛,这酒可真不错,不错嗷。”
见此夸奖我立刻直起身板,骄傲起来。 言默的反应却有不同,她辣的咳嗽道:“这酒也太烈了!”
我哈哈笑道:“明明是你自己酒量不好。”
言默白眼,伯母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却未揭穿我。 我收起笑容,严肃道:“伯母,我有一事相求。”
伯母看着我说道:“请说。”
我顿了顿,开口道:“原本这事该我自己来办的,可是我久居深闺,不识得该去何处操办此事。我想定制一批带有合欢图案的酒坛,以及合欢图样的酒旗。”
伯母松了口气,淡淡说道:“这不难,一会我便去找一批瓦匠来,至于酒旗,就由我来帮你做罢。”
我立马感激得星星眼。 伯父倒不满地醋了,嘟囔道:“前日我求你帮我做一件凉快点的睡袍都不愿,如今却一口答应...”别人的请求。 后面的话硬是被伯母瞪得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