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于篝火之中落了灰烬的地方,一团黑色渐渐拨开柴火堆飞将出来。 ——是一颗人头。 准确的说,是一颗老太太的人头。 切面不算整齐,从断口痕迹来看,甚至那柄大砍刀似的凶器有些钝口生锈,并不锋利。 可以想象那一刀未断,又添几刀才致死的痛苦与绝望。 滴滴答答的血迹落入火堆,和灰烬融为一体。 姜离皱了皱眉。 这些个末日副本…… 老太太自然不会在意玩家们的目光,枯燥如长草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火堆之上被燥热舔舐出些许焦糊的味道。 一层叠一层的褶子面皮上眼珠显得尤为突兀,如同童话故事中佝偻着身子,宛如驼峰,指甲长而淬毒的老巫婆。 然而比起先前的副本,老太太的脾气甚至算得上温和。 她撩起耷拉的眼皮,只有昏褐色的眼珠在动,看了一眼新来的姜离和特瑞西,竟是什么都没有说。 开始无声地发牌。 风雪之中,橘黄火光温暖的小木屋内,一时间只有篝火中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 许是老太太的气质过于慈祥,姜离接牌的时候,险些出于长期以来的礼貌顺嘴说一句“谢谢”。 想到如今所处的环境,红唇动了动,一个急刹忍住了。 屋外落在身上的鹅毛大雪已经融化,姜离把浸湿的外套脱下。 老太太的头颅正在其他玩家面前。 也没看她,枯燥的头发像是一条罗小黑的尾巴,把篝火中一根木柴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完了还安慰般拍了拍这根木柴,将其摆放得工工整整。 面前的热度更暖和了些。 ?? 这么人性化? 姜离目光看向已经接牌的简松年。 简松年感受到视线,声音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但显然老太太做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头一回干了: “大概是临死前的关心吧。”
不过早死晚死安乐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行叭。 特瑞西已经不甚在意地打起了盹,姜离正儿八经看向分发到的牌面—— 虽然不知道特瑞西怎么判断的这是D级副本,但至少有一点没说错。 这个副本的确很简单。 每人五张游戏纸牌,背面印有一片雪地和一栋篝火小屋,下方书有“雪夜杀人游戏”的字样。 纸牌材质顺滑,正面共为三张杀人卡,一张空白卡,以及一张印有“盾牌”的防御卡。 姜离抽到的三张杀人卡,一张为“吊死”,一张为“餐刀”,一张为“斧头”。 绳索、刀具与生活用具么,杀人工具原来都藏在这儿了! 然而还没等姜离开口询问什么,发完牌的老太太就已经开始报起了隐藏规则,磕掉的大门牙处呼呼漏风: “纸牌随机分发,每个人的纸牌内容可能都不一样。 你们可以顺时针给其他副本玩家发起攻击杀人,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印有杀人工具的卡牌有一定概率成真,‘空白卡’代表不杀人,‘防御卡’可以抵挡上一位玩家可能存在的击杀。 但如果上一顺位的副本玩家没有对你攻击,你却使用了防御卡的话,有造成窒息的风险。 一轮游戏结束后,传递或者使用的卡牌揭晓。 如果所有玩家都没有选择杀死下一顺位的玩家,那么游戏结束,奖励平分。 如果有且只有一位玩家选择了杀人,那么游戏结束,本副本所有奖励归这一个玩家所有。 如果有两位及两位以上玩家选择杀人,那么所有选择空白卡的玩家将自行死亡。”
说白了—— 杀人,就有机会独吞所有奖励。 不杀人,那么死者预定就是你。 “……”好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主持官。 好一个狗比游戏。 不过,既然提到了所有玩家都未选择杀人,游戏就结束的话。 那么每个人手中,起码都该有一张不作为的“空白卡”,或者只对自己有效的“防御卡”才对。 “她说的是真的。”
简松年垂头看向牌面,对这一轮的游戏却依旧不报什么希望。 开始所有人都说的好好的——不会杀不会杀,我们要齐心协力一起出去云云。 结果呢?所有真信了的人都去见了阎王。且死相极为凄惨。 这里所有活着的人,都是刽子手。 若不是他上一局使用了“防御卡”,而且赌对了的话,恐怕他也成了众多尸体中的一具。 可即便如此,上一局杀他的人也什么事都不会有。局面就此僵住。 “……你们问出来的么。”
“不是。”
简松年合了牌面看向回到篝火之上的老太太,火光印衬着他的侧脸和刺客束袖紫衣: “她自己说的。”
还是头一回听说有直接宣报隐藏规则的主持官? 姜离忽然觉得。 脏的不是老太,而是这些个心里小九九一堆的玩家。 如果不知道隐藏规则,还能复杂些难玩些,这人家主持官都给了明路了。 开卷考监考老师都要把答案戳你脑门子上了,抄都不会抄吗! “游戏开始。”
老太太的头颅开口,示意他们可以自行商量策略并且顺位出牌了。 经过刚才的种种,现场一片静默。 “我说你们有玩没完!选一下空白卡不好吗?!一直在这里看人死有意思?!”
刚才就有些受不了刺激的法师女生崩溃了,牌面一甩朝众人怒吼,声音颤抖,隐隐带着愤怒和哭腔。 “呵,你在这儿装什么纯洁善良,你怎么活下来的还用我说吗!”
几名沉默的玩家中马上有人反唇相讥。 脸上有几粒雀斑的法师女生脸色白了白,压抑的哭声隐隐喘着粗气。再一看餐桌上的惨状,脑袋一偏险些要吐出来。 也有人头疼地揉了揉脑袋,选择站女生所言: “可要一直这样下去,这游戏根本就没法玩! 好,按你说的,所有人都选杀人牌好了。然后呢?所有人在这大风雪里被困等死吗?”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嘛。”
玩家中有较为世故的男人出来打圆场,一幅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招呼两边都歇歇: “这一次,我们肯定全都选空白卡了是不是?”
“就是说啊,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干脆一点,所有人白卡不就直接拿了奖励出去了嘛!”
“嗤。”
这话一出,毫无疑问,惹来几声淡淡的嘲讽。 上一轮,这些人也是这么说的! 听着愈演愈烈的几番掰扯,简松年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手中纸牌逐渐捏紧。 难玩的从来都不是游戏,而是人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只能…… 他忽然看到仿佛在围观一场闹剧的姜离,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期待什么,还是问了出来: “你有办法?”
“啊。”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搭话,不过…… 姜离洗牌般玩了玩手中的纸牌,靠在身后落地软椅上实话实说—— “其实……办法还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