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少有发言的吴恕,此刻也说道:“如今士林舆情可是一边倒,我等都被百姓与士子痛骂,为百姓请命的忠正之臣竟然被陛下下放司狱!”
“难道各位相公便不觉得陛下此举不妥吗?在灾地修建道观劳命伤财,多少百姓衣食无所依,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还要再经历一层盘剥!”
吴恕虽然在朝中处处退让,可是又有多少人记起当初的他是为何被外放。 一旁的有人说道:“吴相公,慎言啊!”
萧钦言此刻也无掀起党争的想法与念头,那些科道言官纷纷上奏,抱有沽名卖直的念头催促他作为宰相当力保死谏之臣。 杨秉此举引起的斗争便不仅仅是清流,后党还有吴党了,而是君主与文臣的对立。 这言官向来都是占据道德制高点,如今民意沸腾他们自然立场正确。 而另一边赵恒早已经吩咐开封府尹,对闹事的士子和百姓为首之人以诽谤君上之罪下狱。 …… 在皇城司的司狱之中,雷敬虽然如今被剥去了所有官职,可是赵恒命他暂接皇城司指挥使。 此刻来到了司狱之中,杨秉原本是在地牢中,因为有顾千帆的照顾所以在吃喝方面从未有过短缺。 而当初雷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毕竟他也无法保证官家会不会一时心软又将杨秉放了出来。 如今他一切都没有了,他不能再同以前那样瞻前顾后了,需要完完全全的站在官家一边。 所以一回到地牢,便将杨秉从地牢之中提了出来。 杨秉面对司卫眼神之中并无恐惧,当一个人连死都不畏惧,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了。 两名司卫见到杨秉的那一刻,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 他们虽然被人称作鹰犬,可是也曾自比过民之爪牙,他们虽然不通文墨,可是至少知道杨秉乃是为了百姓而下狱。 所以此刻的他们才会觉得羞愧,只是他们家中也有父母,不能孑然一身坦然赴死。 其中一名司卫道:“杨修撰,我等皆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见谅!”
杨秉没有他们认为的嫌恶语气,反而十分平和的温声说道:“这些日子,劳烦你们照顾了!”
另一个低着头始终没有言语,年轻的司卫终于有些忍不住哽咽道:“杨修撰你是一个好官,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官了,你不嫌恶我们的身份给予我们应有的尊重,您一定能够活下去的!”
一旁刚刚说话稍微年长的司卫连忙制止道:“六子,不要再胡乱说话!”
两人将杨秉带出了地牢,在外面早已经有一群皇城司的人久候,为首之人正是雷敬。 两名司卫将杨秉押在了一处刑具的地方,他被束缚住了手脚。 雷敬依旧是那一幅笑面虎模样,来到了杨秉的跟前道:“杨修撰,如今因为你的事情令官家震怒,我们不得不对你施以严刑了!”
“官家在命我来之前吩咐过了,若是杨修撰能够及时幡然醒悟,那么罪责可以豁免!”
杨秉面色不变,冷静的说道:“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
” 雷敬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冷声道:“杨修撰你这一身骨头太硬了,我得帮你松松骨了!”
说着眼神看向身边的于忠全道:“给我狠狠的打,我要听见杨修撰的求饶声!”
于忠全狞笑道:“是,司公!”
这个机会多么难得,他的手上拿着鞭子来到了杨秉的跟前道:“杨秉,你可曾想过有一日能够落在我的手中?”
作为皇城司中人,严刑拷打的活自然熟练的很。 对于于忠全的话杨秉不发一言,雷敬离去前说道:“下手有些分寸,莫要让他丢了性命!”
杨秉身着白色内衬,于忠全下手狠辣面对身上的鞭笞,每一下都在刺痛着他那敏感的神经。 身上的白衣内衬也已经变得布絮,身上也是血痕累累。 于忠全继续说道:“杨秉,给我求个饶听听!”
杨秉闭目不言,这让他恍若收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举起长鞭正要继续下手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于忠全,司公说了莫要闹出性命难道你不知晓吗?”
一只手如同铁钳一样紧紧将于忠全执鞭右手手腕握住,一番用力下后无果。 他看向来人说道:“顾千帆,你向来与杨秉不合,为何要替他出面?”
顾千帆面如常色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司公说了莫要闹出性命!”
于忠全冷哼一声,说道:“你皇城司活阎罗的凶名,竟然和我说恐闹出性命?”
“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在这里恐怕都会发出嗤笑吧!”
于忠全瞧了一眼杨秉,已经气若游丝了他如今也恢复了理智,明白再继续下去恐怕真的会闹出性命。 顾千帆放开了他的手腕,他顺势也将手里的长鞭扔到了旁边的司卫手上。 离开时淡淡道:“将杨秉带下去修养修养,毕竟司公说了要在他口中听到一句求饶声!”
那名叫做六子的司卫松了一口气,在见到顾千帆的那一刻说道:“顾头儿,好在你及时过来了,否则杨修撰便真要死在于忠全的手中了!”
顾千帆身边的陈廉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欣慰的说道:“六子,多亏了你跑出来送信!”
那叫做六子的司卫道:“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杨秉也被解下了束缚,他自然明白在皇城司中都是顾千帆在暗自护着自己。 气若游丝的说道:“多谢顾副使出手相救,杨某在此拜谢了!”
“还有各位的相助,否则杨某定然不会如此安稳!”
顾千帆正色道:“杨修撰你做的这些都是我顾千帆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我这些微末的帮助也是应当的!”
其他人也是低着头,他们都是良心未泯知道杨秉的所作所为,也是打心底里钦佩的。 有些不忍看着杨秉的那一身伤痕,一个文弱书生在那样的严刑拷打之下,硬是忍着不喊出声来。 要知道这样的痛感,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是无法忍耐下来的,可见他意志力的坚韧。 …… “杨秉,杨秉……” 就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突然听见在牢狱外面有呼唤声。 他艰难的挣开了眼睛,虽然身上已经用热水清理过了伤口,并且敷了药。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也有些恍惚,不过片刻后看清了眼前的人儿。 “盼儿,你怎么来到这司狱之中了?”
赵盼儿看到了杨秉这幅模样又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 他放下了手中的捧盒,本来带了些茶果还有他最爱的青凤髓。 可是看到了杨秉这幅模样,虽然极力想要忍住不哭,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 “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想要来看看你!”
“你现在还疼吗?”
说着心疼的伸手触碰那遍身的血痕,眼泪一颗颗落下,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杨秉依旧还是那幅温柔模样,笑着伸手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有一些滚烫。 温声笑着说道:“身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可是你哭起来的时候我又便觉得有些疼了!”
她哭着哭着便又笑了起来,赵盼儿说着:“我们不是生死离别,往后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你的信我看过了,这辈子的承诺就留在这辈子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捧盒中拿出往时喜爱的茶果还有茶汤。 杨秉的身子根本无法完全起身,只能侧躺在那地牢靠墙上。 杨秉在喝完茶汤,原本身上的寒意也被驱逐了些。 两人之间的温情时刻总是那么的短暂,顾千帆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道:“赵娘子时间比较急促,你该走了!”
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失利后,雷敬虽然心中对于顾千帆暗恨,可是他如今职务被剥夺,唯恐得罪了萧钦言所以只能让于忠全主理此事,而将顾千帆边缘化。 他能够争取到如此短暂时间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短暂的见面后赵盼儿也只能离开了。 回到了府邸后,孙三娘颇为关切的问道:“杨秉怎么样了?听说那皇城司司狱就是一个无间地狱,进去的人都得褪层皮!”
“怎么了?盼儿,你别哭啊!”
赵盼儿回到了府邸,见到孙三娘的那一刻便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了。 而孙三娘瞧见了赵盼儿的这幅模样,自然也就明白了杨秉在狱中的情况。 于是将她揽入怀里,轻声抚慰着:“别哭,杨秉这样的好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官家不会杀了他的!”
赵盼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见了杨秉的那一身密密麻麻伤痕,心理便充满了担忧。 如今宅中只有赵盼儿与孙三娘两人,宋引章得知了杨秉与赵盼儿的关系后,一时没办法接受离开了府邸。 在教坊之中,有对于她们这些女子的住处,且如今的宋引章因为当初宴席过后在这汴京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在萧相公的府上不仅仅瞧见了那篇华国文章,还听见了那金戈铁马的琵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