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兄弟,你们回来了!”
葛重武笑着将自己借来的马车归还了回去,说道:“还是多谢多吉大哥,借我马车才能将我父亲和弟弟接回来!”
这户人家乃是当初最早迁入宋地的蕃人,此处宋人和蕃人混居,朝廷允许各自都保留着生活习俗。 不过虽然官府没有有意的进行汉化,他们除了面貌看得出并非汉人,生活习惯已经与汉人无异了。 葛易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蕃人的身份而生出轻视,他在回来的路上便听自己这个长子说过无论是羌人还是吐蕃人在大宋归化地区都是与普通汉人地位相若。 他们算得上是归化汉人也说不上比起别人高贵多少,也是作揖行礼道了谢。 葛易一头白发苍苍,多吉就是一个吐蕃汉子,如今在这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了,早就将自己当作了宋人。 这个时候若是有蕃人暴动,他甚至会认为对方乃是暴乱,不会觉得曾经是同一族群的人。 在如今这个天下,蕃人也好,西夏人也好还有辽人或者汉人,普通百姓大多数都并不在乎自己头顶上站着的是谁。 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活是否能够得到保障,能否填饱肚子还有安稳的活着。 仅此而已,多吉也是立刻予以回礼,对待老人自然是需要基本的尊重。 在大宋待得久了他们也融入了其中,草原之上老人是可以舍弃的,因为老人就意味着丧失了劳动力,就是一个拖累所以随时都会舍弃。 而在大宋则是有尊老敬老的传统,多吉如今也是宋人自然也是对这种传统是十分信从的,在宋地不同于在草原。 他们有多余的粮食还有畜养的牲畜,而且他们将来也有老去的那一天,他不想自己将来也会面临舍弃的命运。 所以对于这种传统也是十分信奉和依从的,对于葛易这样的老人表现出十分尊敬的姿态。 葛重文在门外并没有进去,见到父兄出来后口中嘟囔着:“大宋竟然让汉人同蕃人住在一起,难道全然没有了夷狄之分了吗?”
人只有越自卑的时候才会试图从身份上寻找自尊,他很快就将自己代入了汉人的身份。 不知曾几何时抱怨过自己汉人的血脉,埋怨自己不是西夏人。 葛重武身为大哥,虽然父亲尚在可在家中也是有着威严的,曾经这个弟弟需要走仕途,他心里除去不愿交恶的心思,一些言论他并没有指责。 都是父亲呵斥,如今自然也没没有了顾及拿出了长兄的气质:“在大宋我不希望在听见你说起这种话,多吉大哥一家若不是借马车,你和父亲只能走回来了!”
“你不思恩情反而在背后指指点点,难道这就是你这些年在书中学到的东西吗?”
葛重文知道如今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这个大哥了,他也不敢反驳也只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最后还是这个兄长的一句话震慑了他,他看了一眼葛重文道:“国有国法,乡有乡约在这里若是有这种言论,被人抓住是会当面斥责的,而且广而告知!”
这就像是批斗一样,葛重文是一个最为好面子的人,自然不想面临这种事情,立刻神情都紧张了起来四周张望。 而这些话也是当初分给他房屋的乡吏给予的劝告,朝廷分给一家的是一间平房。 旁边还有一个篱笆里面圈养着两只羊,算是全家的资产了。 葛重文因为有了刚刚的训斥,所以便没有继续埋怨环境之类的,实在是绥德县县城和这乡村差别太大。 不过这些乡镇都是家家有余粮,多少有畜养牛羊的,每个人都无比满足当下的生活。 而且在西北如今禁军的待遇也是很高的,禁军是需要武力的考教的,对于蕃民也没有任何的排斥。 所以许多人家中都有弓箭还会养马,就是为了能够通过选拔成为禁军。 民间禁弩但是不禁弓,老妇人见到丈夫和次子的那一刻依旧忍不住热泪盈眶。 次子见到母亲就像是找到依靠,见到儿子的断指也是满脸的心疼,她疼爱次子会更多一些,对于长子是期望。 葛易说道:“西夏人所为!”
葛重文也不敢说什么也是颔首,以前锦衣玉食的妇人如今需要如普通农妇一样,她们不仅仅没有不适应反而很满足。 毕竟当初在城中经历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当下的日子已经是以往都不敢去奢求的了。 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过安稳重要,这就是一个国家强盛的重要性,西夏一乱即使你家中有多少钱财都会被横扫一空。 “我会编织这种竹篓,在县城里也是有许多人购买的!”
葛易从商多年对此也是十分认同,这种编织竹篓的法子还是村里人教授他们的,因为他们一家在村中并没有田地。 同乡的人十分热情的教授他们谋生的技能,毕竟朝廷对于他们不可能一直进行资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葛易道:“以后你要在这家里想要吃饱饭,那就自力更生,你也一起学着编竹篓,如果愿意读书便抽出空余时间!”
“这个家里没有人愿意供着你,知道吗?”
葛重文也是点了点头,母亲虽然心疼次子可是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昔了,他们如今的确养不起一个闲人。 家中五张口仅仅依靠着她们编织着竹篓也卖不了多少钱,而且长子还需要带着这种竹篓去往城里。 …… “这可是一整张羊皮,怎么样?”
“我可不卖那些玩意,那可是杀头的罪名,我们可都是良善守法的生意人!”
在天都山的城寨之外,有一个圆领长衫的汉人打扮的行商,而他对面的则是西夏人。 自从元昊来到了天都山后,便命工匠在这里修建了简陋的城墙,还有大大小小的城寨。 元昊自从被卫幕天喜逼迫到了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后,在他的身上没有工匠这些百工之人,身边只有能征善战的武士。 仿佛一下子文明退步了一样成了百余年前游牧民族一样,这些大大小小的城寨都是无可奈何的。 原本的元昊为了防止宋人的细作潜入其中,所以都是完全封闭了道路,禁止任何行商与之交易。 可北边的卫幕天喜的军队装备精良,在近些时日里屡次战役都没有获得优势,当他得知是宋人的行商竟然在贩卖弩箭和甲胄也是放弃了“闭关锁国”。 打开了那封闭的道路,特意建立了一个集市就是为了通商而方便。 山中最多的就是野兽,而这些兽皮也能卖上不错的价钱,这些看起来有些粗旷的西夏人手中攥着一张完整的熊皮和宋商讨价还价。 值得说的就是宋人为贸易设立了市夷司,而元昊担心宋人会腐化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成立了一个都牙司。 他们的职责就是与宋人行商交易军械,甚至希望能够雇佣一些工匠。 他们只知道打仗哪里明白知道如何建立城池,搭建营寨已经是他们能够掌握的极致了! 而略显简陋的城池还是通过与宋人行商交易,方才雇佣了一些工匠为他们修建的。 百工业之人都留在了那些城中,元昊也知道完全寄托于宋人身上,明明知道对方也是在利用他,但依旧只能顺从对方。 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可以选择再次将宋人拒之门外,可若是卫幕天喜因此得到了宋人的资助,对于他而言同样是威胁很大。 这种被动局面即使知道宋人图谋不轨,还依旧只能依从对方。 这名粗壮的党项人,黑脸之上胡须因为少有修建已经长满了半张脸了。 他乃是都牙司校卫波多切,这些集市上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他们就是为了打探宋人行商中谁能够贩卖那些兵器和甲胄。 可是他的内心远远没有他那张脸看起来那样的淳朴,宋人行商带来了太多的东西,原本的他们只知道如何攻回去收复失地。 可是看着自己等人交易的货物需要上交之时依旧会心中生出一种贪婪,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便不会渴求光明。 元昊太低估人心了,这些在大山之中的党项人在他封闭一切的时候,可以保证他们的绝对忠诚和高效的战力。 可这口子一旦打开,人的野心也会被放大,那些行商并没有堂而皇之的从他们的口中打探消息。 甚至会在交易之时,会多给予原本应有的财货,而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有人会选择隐瞒不报。 在享受到了那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后,所谓的忠诚也没有看起来那样的牢不可催。 显然这种宋人的行商目的并不单纯,元昊不会想到这些宋人行商皆是市夷司的人,因为普通的商人根本不敢去往天都山。 因为山中的资源匮乏,远远不及卫幕氏占领的几座城池资源丰富。 利益和安全不成正比,他们又怎么会去冒险做这种事情。 波多切是一名强大的勇士,可是在与叛军交战之时发现那些人都拥有着良好的甲胄,而他们士卒的甲胄和兵器都破旧不堪。 王发现了原来这其中都是宋人搞得鬼,所以只能打开商路,同时建立了一个名为都牙司衙门。 他是王的亲卫出身,历经数次征战甚至曾经毫不犹豫的为王去死,可是当他从那些宋人行商手中接过那上好的丝绸和粮食的时候。 他无法说出拒绝,一次次的宋人行商都会说这只是为了彼此的友谊,可那些财货比起架在脖颈的刀更加让他胆寒。 那些女子都十分喜爱宋人的丝绸,当行商递给他那美的就像天上的银河,触感比起少女的肌肤更加柔滑让他爱不释手。 在这里交易钱币是行不通的,只有以物易物这种原始的交易方法。 如今两方的交易仅限于大宋的货物有丝绸、粮食、布匹、香药、瓷器和其他日用品。 党项人输出骆驼、马、羊、毡毯、蜜蜡以及柴胡、麝香、红花等各种药材。 今天又一次被宋人的一名行商拒绝,他心里想着王给予他的任务,难道那些宋人之中的亡命之徒看不上天都山的货物吗? 这宋人的行商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儒雅的书卷气,面对这西夏人的问询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如果太早的就与他们交易太过明显了,天都山的这些党项人和城中的那些党项人不一样。 城中的那些党项人其中许多的贵族都是私兵,他们就像是一个大大小小的领主聚集在一起的大部落。 而卫幕氏是最大的部落,可是他们并不是就属于主仆的关系,每个人都有私心和野心。 他们并不在乎宋人的目的如何,他们需要的就是宋人的甲胄和兵器,而卫幕氏也没有任何的选择。 也正是如此而不得不让元昊打开了商路,要知道当初许多的密探伪装成行商被劫了货物然后被杀。 对方仿佛立下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壁,根本没有办法渗透。 而他们无法揣摩清楚对方到底是真的有所需求还是试探,仍旧需要再观望观望。 “这多出的部分全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若是阁下还有皮货仍旧可以想到我!”
这是香料,这些并不是一件十分奢侈的玩意,但是正因为理所当然的接下才是悄无声息的渗透。 波多切接过香料,对于没有问到想要的信息脸上的失落多少了许多。 笑着与之拥抱说道:“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就像那贺兰神山一样纯净!”
他想到自己拿着香料就可以向与甲央表达自己的爱意了,她一定会喜欢。 上一次他拿着汉人的丝绸送给她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如今这香料一定也是一样。 这名行商看起来是一个十分纯善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其他意图。 都牙司都是元昊身边的一些信任之人,他们的武力或许不错,可这玩阴谋算计实在不是这块材料。 而不仅仅只有波多切这样的党项人,还有一些人直接就被那些财货吸引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