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自太爷爷起,男丁只能有一个妻子,除非妻子不能生育,不得纳妾,致使我家人口单薄。自我娘去世后,我爹就让全家一起用餐,添点热闹,还能增进亲情。今晚的晚膳,爹摆着一张苦脸,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池中鱼,然后瞟向我,我已经做好挨训的准备,他竟只是轻轻叹息,然后夹了一块鱼脸肉给三姐,三姐也闷闷不乐的,好像受了委屈,但他们四个人都不愿提起这事,我也不好问缘由。
好在二哥是个活宝,不过活跃气氛能不能别拿我的糗事?听我在客人面前失仪,爹罚我回去抄两遍《道德经》,二哥绘声绘色地讲起我落荒而逃的模样,再经过我自述真实的出丑体验,三姐终于露出笑容。她一笑,饭桌上沉闷的氛围消失殆尽,我就开始抱怨二哥害我出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气氛活跃起来了,大哥和三姐加入劝架队伍,爹嘛,就在想着怎么罚我这个不懂事的哥哥了。 晚膳结束后,二哥被罚抄三遍《道德经》,因为他没有安慰妹妹,罪加一等。我带二哥到我的书房里,往书案位置下方的暗格里拿出两样东西,这是我自己做的阳文反文字模,按我和二哥的笔迹各做一套,爹喜欢罚我们两个抄《道德经》,我就刻《道德经》里的文字,被罚抄的时候拿出来,按照原文把单字排列在字盘里,涂墨印刷,仅一个时辰就达成目的。每次爹看我们交上去的稿子字迹工整,夸我们的字有进步,觉得罚抄书既能记住书中知识又能练一笔好字,两全其美,殊不知我们的字原地踏步,甚至倒退了。 二哥走时要了我新做好的麒麟木珮,作为报酬,他明日要陪我一起出门采买木料,顺便买新婚礼物给大哥和未来大嫂,再过七日,大哥就要与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叶家大小姐叶兰珠成婚。叶兰珠是帝都出了名的美人,温婉贤淑、我见犹怜的那种,看起来柔弱,但她实际上很能干,嫁进我家后把家里制得井井有条,还不引人抱怨和不满。两人成婚十年仍无子嗣,为添香火,不得不为大哥纳妾,那个妾室相貌不及大嫂,但耐看,进府后很快有了身孕,可惜我没来得及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就重生回到了这里。 在我眼里,大哥夫妇算不上恩爱,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不及我爹对妻子的宠爱。听府中老人说,我爹娶妻之后,每日下朝都赶着回家,牵着夫人的手去莲花池赏花,弄得我娘或是哥哥姐姐的生母都看腻了莲花池,想方设法让他改变约会地点。 二哥离开后,露秋告诉我,今天在马球会上,三姐遭到清安郡主何文君的故意羞辱和刁难,要不是六皇子司容彦发现并制止,三姐就会被她伤了手! 露秋欲言又止,我还在想何文君和三姐的纠葛,三姐性格就像小羔羊,温顺得很,不会与人结仇,也不卑不亢,在贵女圈中赞誉极高,之前何文君虽不和三姐往来,但互相认识,只是不熟而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文君喜欢燕王司文轩,司文轩对三姐没意思,那么不是因为吃醋才来招惹我三姐的。因为才华吗?三姐只擅长做女红。何文君自视甚高,看不上女红,所以她不会因三姐的绣技发难。 那又是为什么呢? 露秋吞吞吐吐地说:“姑娘·····听双儿说,清安郡主是因为你才去欺负三姑娘的。”“嗯?因为我?”
我惊住了,十五岁前我不曾踏入帝都贵族圈,客人来了,我出于礼貌出去拜见,也不爱跟其他亲戚亲近,更别提招惹到何文君这个妒妇。
我追问:“真因为我?”“三姑娘也觉得奇怪,姑娘你除了出门买木材,就一直待在家里,亲戚也不认识几个,根本不认识清安郡主,所以三姑娘认为她无理取闹。”
我愤然说道:“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就是嫉妒三姐的绣工比她精巧!”
因为起因是我,所以才对我隐瞒的?怕我自责?我反倒觉得家人们想多了,我没心没肺惯了,这点小事不至于让我郁闷。在第三世、第四世和第五世,我都见证过她的凄惨结局,心里早痛快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何文君这么嚣张,就算三姐不收拾她,三姐的闺中好友也会给她下绊子出气,尤其是将门出身的苏清清,那个暴脾气,仗着祖上是开国功臣,拥有丹书铁券,父兄执掌禁军,对使用下三滥和喜欢嚼舌根的人毫不手软,大街上看到冤家,二话不说把人拉上马,非得人家哭得梨花带雨地求饶才放回去。这就是没人敢欺负三姐的原因。 不,我现在该担心苏清清跑来逼问我是不是在哪招惹过何文君。苏清清脾气虽暴躁,但讲义气,没有害人之心,大大咧咧的,跟三姐的性子完全相反,跟我也合不来,因为她爱动手动脚,毁了我好几个机器,把我气得半死,有时自作主张帮我磨零件,又毁了我珍贵的木材。之后,一旦知道她来家里了,我就紧闭院门。 看来未来几天,这帝都又要热闹一番了。 我与二哥辰时出门,空腹出门去路边小摊吃早膳。二哥能准确说出帝都哪家馄饨最鲜美,哪家的冰糖葫芦最甜,哪家的肉包馅最足,哪家的豆汁最好喝,每次跟他出门,我都能开心一整天。我们花了一个时辰到处买小吃才到我常去的木料店,上个月在这里定制了一批零部件,按习惯,我会拿直尺一一丈量尺寸和验货,挑出残次品,二哥则去另一处珠宝库挑选新婚礼物。 一个时辰后,验货结束,我拿出新图纸再订一批新部件,再和老木匠探讨自己想法的可行度,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个时辰,挑选完适合雕琢的紫檀木,店铺里还不见二哥的身影。 选个珠宝不至于这么久吧?听到有人在附近的酒楼打架,我已经知道那个爱见义勇为的二哥在哪了。他出门前答应得好好的,说绝对不惹事,不管闲事,前世他在这天安安分分地带我出门,所以我听他的话没让露秋跟着。他如果被禁军抓了,我还得回去搬救兵捞他出来。 我就在店门口观望,过了一会儿,苏清清的大哥苏赢带着一队人马经过,其中就有被抓了还神气飞扬的傻二哥。木料店店主陆叔站在我旁边,不忘提醒我的处境:“要不要我让福子去你家叫人接你?”
我说:“等会我跟着福子回去就好了。”
福子还要把打包好的木料送到我家。
陆叔吐出一口白烟,说:“我以为你想坐马车回去。”我翻了个白眼,说:“我没那么娇气,今天我走过来的。”
福子听了,满眼嫌弃,说:“对于你来说,确实了不起!”
我一整个无语,福子这个学徒个子不高,手脚麻利,吵架时像放鞭炮一样让人招架不住,所以我很识趣地不跟他斗嘴。 福子每日未时才开始送货,我还需要等半个时辰。还有这么长时间,我就在店里开始制作送给大嫂的新婚礼物。一旦开始手上的活,我会忘了周围的动静,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我的木雕上。 突然,桌子被猛地拍起,我吓得一个激灵,手里还拿着凿子和小锤,抬头看进工作隔间打搅我的人,有些意外,怎么是何文君?拍桌子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翠。 我假装不认识,问:“你是?”
小翠喊着她的经典台词:“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难怪不认得我家主子清安郡主。”
这丫头,总是狗仗人势的模样,说起话来鼻子翘上天,她的主子更是目中无人,还有点奇怪,眼里好像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我听她说完废话,说:“我不是店里伙计,要货找男人。”
说着,我指了指福子,然后继续做我的事。
这丫头还对我大喊大叫:“见了郡主,还不行礼?”明显来找茬的,说不定会在店里闹起来,我放下工具,把雏形木雕放进腰间的小包,站起来敷衍地作揖,说:“民女还有事,先告辞了。”
一看门口,我还以为她是想跟我打架的,四个丫鬟,两个嬷嬷和四个家丁整齐地站在门口,堵住了我的去路。 还没等我问她,她倒先得意洋洋地说:“今天你哪也走不了,就算你今天死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额,是我忘了自己得罪过她了?我和她这一世真有深仇大恨?还是,她也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如果真的带有前世的记忆,那是哪一世?我亲眼见证第三世时她被燕王府的大火烧死的,第四世被六皇子赐毒酒,第五世少了点痛苦,直接被齐王一剑穿心,第六世我就不知道了,我当尼姑后就只收家书,不了解京城发生的事。 我还在猜她有哪一世的记忆时,她拿着一个燃烧的烛台步步紧逼,丧心病狂的模样让周围的人都有些胆颤。 她说:“真想也让你体会被大火焚烧的滋味。可是,我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我要折磨你,直到你向我求饶!”
可能是因为知道就算死了也会重生,我的心里并不是很害怕,只是担心如果真被烛火烧脸了,会不会很痛?同时也感慨,何文君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坏女人啊,做坏事都不想遮掩下罪行,有权有势就是好,就算杀人也能保命,想当初我为了报复仇人,费尽心机让他们往我设计的陷阱跳,要是计谋没成就会引火烧身,报完仇了,可能是因为牵扯到的无辜人太多致使我罪孽深重,无法活得长久。这辈子,我就想当个好人,试试积攒的功德能不能让自己活到白头。 当我已经决定不做抵抗的时候,一个嚣张又豪迈的女子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