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兄弟皆可?”抚宁道。若真这般简单,那便不会称为秘术了,孟女摇头:“亲者需与续者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也就是凡间所谓双生。需每日取其亲者一碗血,日夜浇灌白骨,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白骨生肌,骨肉重塑,然,肉身可造,魂魄难引。”
“不惜一切代价,仙长无需顾虑。”
抚宁抚摸着怀中的骷髅道。“凡人身死后魂魄归于地府,魂魄需在地府中淬炼百年方可再入轮回。真正的起死回生需要前往下界,入地府中带回魂魄。”
孟女道。“仙长需要什么?”孟女轻笑,她对自己倒真是信任,又或者说她对那白骨真是执念颇深。“入地府会损人阳寿,我可入地府一遭,但需要公主你,十年阳寿,你可愿意。”
生死面前,她没有一丝犹豫,果断的点头,深情的看着手中的白骨:“无妨。”
孟女就此住进了大长公主府,入府后的第二日琉璃盏中便盛了血送了来,此后日复一日的鲜血不停的供应着。至于往生者的身份,双生者是谁,孟女一概不曾过问。只是在民间关于大长公主的流言四议,身处流言旋涡中的不止是大长公主,更有常家长子,曾经的振威将军,现在的御书侍郎——常云晟。在小厮们的闲话中,得知常云晟是二公主的未来驸马,当时的御书大人是京城风流人物,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引得城中贵女倾慕,自然大长公主也对其芳心暗许,于是便上演了一出两女争一男的戏码,故事的最后是两相落空,二公主远出塞外和亲归期渺茫,本该大长公主得佳婿,却不料那常家公子爱慕的一直是青梅竹马的表妹,用一身军功换来帝王一纸婚书,而大长公主也曾婚配,但郎婿天命不寿,至今寡居。这桩故事也算是结束了,但最近又再生波澜,原本再无交集的两人,大长公主近日却频繁召见御书进府,二人间的话本子在茶馆里很是受人欢迎。日日的鲜血灌溉,白骨染上血色,隐有血脉重塑之象。宁玥抚过白骨,血色渗透白骨,深入骨髓,浓郁的腥甜荡在玉棺之中。她勾着唇:“果真有用。”
每日大长公主都会来一次,每次看着鲜血淋灌后便会离去,从不逗留。愿意付出代价逆天而行的复活一个人,那必定是有几分真情的,但这些日子的观察,孟女从未在她的眼中看过半丝留念与伤怀,她对这具白骨的情感还不如对那颗头颅重。日日淋完白骨便将头颅摘走,日日身侧不离,叫她觉得也许大长公主想复活的只是那颗头颅。夜色降临的时候,府中戒备森严,但凡人又如何同鬼怪作对。一阵阴风,叫孟女后背生凉,一团黑气凭空出现,化作一玉面郎君。郎君煞目:“叫我好找呀。”
酆看见玉棺里那白里透红的白骨,又看了一眼地上打坐护法的孟女,瞬间气血翻腾,使出凌厉掌向那棺木打去“多日不见,你就是为了这具白骨不回酆都?”
孟娘留了一手,所有的买卖都不能砸在手里,自然应当以一百二十分的心眼对待,那一掌她有机会挡下,却没有去,只见那掌印落下,万物皆空,棺木化作虚无,徒留墙上那三米深的巴掌印。原来是幻象。“快说,你肚子里的可是他的孩子”酆咬牙切齿。万般疑惑,孟娘颇为看不透眼前这厮的想法,起身道:“魔君练功走火入魔了,竟开始说胡话了,又或是哪位庸医同魔君胡言。”
酆都中的叁仟没由来的打了几个喷嚏。“没有。”
语气中透着喜悦,连带着语速也轻快了:“那你近来是怎的,”将她周身看了个遍,脸立马黑了下来,沉声道:“发生了何事,你的魂魄这般虚弱。”
孟娘抛袖:“向来如此,魔尊看错了。”
“不会”酆上前钳住她的双手,定定的看着眼前毫不在意的孟娘,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本座再不来,你就快魂飞魄散了,还不说实话,你还想不想活了。”
孟娘并没有因为这话而被吓到,淡定的将他的手扒拉下来,反复几次见扒拉不动就放弃了,轻笑着道:“这条命我比谁都在乎,我自己的情况没人比我清楚。”
孟娘促狭一笑:“我都未曾担忧,怎魔君却方寸大乱,莫非魔君喜欢奴家不成?”
方还气势汹汹的魔君一下子便变得慌张,若鬼怪如常人,有温度的话,这时的他定然是面红耳赤,情窦初开的模样,孟娘在心中想到。钳制住的大手松开,孟娘退了出来:“怎的,被猜中了心思?”
“放肆”酆厉声呵止:“看在你往日茶水伺候的分上嘱咐你几句,别蹬鼻子上脸,随意揣测本君的心思。”
她不再多言语,只挥手,将原本的玉棺从画中挪出来,放回原位,继续坐下打坐并送客:“魔君大人,奴家这桩生意很是精贵,便不多留了,你请好儿。”
弄清了心里的猜想,酆没有理由再留下,鬼魂在阳间停留久了,身体会变得虚弱,这在弱肉强食的鬼界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便有人伺机作乱,但孟娘是个意外,她几次出入人间都没事,其中缘由酆问过几次都没有得到答案。酆确实该走了,眼下她形神不稳,必须找法子补救,虽不知缘由,但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坐视不管。“今日算我与魔君第一次相见,”曾经他都以黑雾相见,今日才真正见到了,孟娘一边施法,一边低头浅笑对着身后准备离开的人道:“可有人说过,魔君很像一个人。”
身后的人没说话,但也没有离开,静静的站在那似在等她的话,孟娘敛起笑,半分冷意道:“北辰仙君。”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那人虎躯一震,手捏着拳头,仰头看着天上繁星,没有话语,又是一阵风将他吹散了。一碗鲜血奉上,宁玥眼中无喜无悲,端着茶盏,只是侧目撇了一眼:“近日有劳御书大人了。”
身下的管家退步送客,但常云晟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单手握着还未止住的血的手臂,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女子道:“公主殿下究竟还要任意妄为到什么时候,朝廷上下怨声载道,你当真听不到也看不到吗?”
听着朝廷二字,宁玥就皱眉,打断:“常御书,本宫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不要仗着本宫的任心挑战本宫。”
常云晟扼腕,抛着长袖拱手,一脸的万般屈辱:“殿下,从前若有让公主误会,得罪公主的地方,下官一人承担,但望殿下莫要伤及无辜,累及家妻一族”果然他还是说出来了,大长公主轻蔑一笑:“常御书是在揣度本宫的心思?蒋进忠之事朝廷已有定夺,便是三朝元老以死进谏,也无用,你一介三品御书,凭什么为他来担责?”
看着他愈发愚忠,似朝中那些顽固的老臣,他的脸上再无年少意气,少年时爱慕的面孔在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早已荡然无存,叫宁玥不愿再多看分毫。她低垂着头爱怜的注视着手中骷髅,手上却很是狠厉的将一沓纸扔在他的面前,话语结成寒冰:“常云晟,官场混迹数年,还未教得你,万事需以实为凭,最忌以情夺事。”
“这是什么”常云晟的手变得颤抖,很是大惊。宁玥觉得很是好笑,刚才信誓旦旦的为自己的岳父伸冤,此刻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的真面目,看着他大惊的样子,便觉得舒畅:“蒋进忠在位督运时,克扣军队粮饷军银,此中流水一一在册,为帘官时,不思为帝王选拔良才,收受贿赂叫良才落第,蠢材横行官场,其中脏物皆在府中收获,此明细也。我瞧着常大人,怕也是其中漏网?”
常云晟如何看不出她的讥讽调笑,此刻再无之前的清风模样,将头低下,跪在地上,想着家中身怀六甲的妻子,只能低头:“蒋大人纵有万般错也是下官岳丈,万没有看着岳丈死去的道理,便,,便念在臣为殿下取血的分上,望殿下留他一条性命。”
“哈哈哈”宁玥怒笑,将手中的茶水打翻,狠狠的看着伏低做小的常云晟:“在此之前也许蒋进忠不至死,但现下,本宫要他死。”
“宁玥,你”常云晟怒指着她,叫着她的名字。宁玥不理会他的愤怒,缓缓起身,衣袂扫过常云晟的膝,宁玥皱着眉一脸嫌弃的单手将裙摆提起,仿佛与他相触碰,是件多恶心的事,高扬着头“要怨便怨他有个好佳婿,常云晟。”
宁玥停顿着,俯视着他,冷声道:“你不该用着这张脸来向本宫摇尾乞怜,你也大可不必威胁本宫,本宫也很想看看尚书府一百四十七条性命同蒋进忠,孰轻孰重,若是挨个砍头,这血也是够的,也不需常御书日日割腕,你觉得呢,常御书?”
“你,你”宁玥的好脾气没了,也不想同他再费多余的口舌,从他身侧离去,脚下的履狠狠的踩在他蜀锦的衣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