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滴嗒。。。。。。黑暗中似乎只有那每隔一段时间的滴答声传来才证明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是化雪的声音?难怪屋里越发地冷了。范皊蜷缩在角落里。桌子上那根蜡烛早已燃尽,漆黑的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人,前面的那扇结满蜘蛛网的破窗户上灰蒙蒙的似乎比刚才亮了几分,她动了动身子想要站起来,浑身却僵硬地仿佛被冻住一样。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那片黑暗,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小时候在大姑家寄宿的时候,那时她还小,觉得天亮就是闭眼与睁眼之间的距离。直到有一天表妹对她说夜晚和白天是一样的漫长,那时她不信,她说她一定要看天是怎么亮的。那时因太小睡得沉,等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早已是明晃晃的一片。范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窗外的天空在一点一点地开始明亮起来,一如后来的某一天,她在睡梦中醒来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她想到了童年那个未曾来得及证实的念头,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她看到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不是很清晰,她又将眼睛又稍微睁开一点,那片灰蒙蒙的视线稍微亮了一点,她又慢慢地睁开,天,越来越亮了,直到可以将周围的一切看的清楚明亮。原来这就是天亮的过程,原来黑夜与白天的距离真的是在闭眼与睁眼之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天光大亮,范皊这才看清楚她所在的地方是一栋残破的筒子楼,那破败的墙面上覆盖着一层层潮湿滑溜的青苔,檐下倒挂着晶莹剔透的琉璃冻,房顶的水沿着那些琉璃冻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着水。这就是她后半夜所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是黑夜的叹息声,一夜夜,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范皊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万道金光照耀在那些破旧的屋舍里,照得那屋顶上的积雪有一种异样的灵动。太阳出来了。昨晚袁青离开之前,有一个男人进了她们关着的那间屋子,那人打着手电筒进来,头上的疤痕像是恶魔的眼睛一样附着在他的眼角,他微微瞥了一眼范皊,又转过头问袁青:“你怎么没动手?”
“她来那个,我怕粘到䀲气。”
袁青起身将手中的烟头往地上用力一扔,又用脚踩灭。那人听了桀桀怪笑一声,也不多话,只说了一句:走了。袁青就跟着出去。一会儿她又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其中有人说了一句:“别管她们了,天亮了她们自己都会走。”
她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刚才进来的那人。很快,楼道里传来一阵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她不知道陈林燕在哪间房屋,所以她只能一间一间推开门去找,即使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即使天地间连一丝风都没有,可是此时她能够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寒冷,化雪远远比下雪要冷的多,不知推开的是第几间房门,当她看到陈林燕的那一刻,还是被震惊了。陈林燕披散的头发凌乱不堪,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里的某一个地方,双手紧紧地环住衣衫不整的自己,身子忍不住在颤抖着,范皊走到她身前轻轻蹲下:“陈林燕”她沙哑地低声唤她,泪水夺眶而出,伸出双手慢慢覆盖在她冰冷的手上。突然的碰触让她原本颤抖紧绷的身子抖的越发剧烈,范皊看见她脖子上手背上有一道道被挠抓的伤痕。“我们现在离开这里。”
陈林燕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她,那眼神依旧是空洞的,然后范皊看见她的瞳孔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地收缩变大。“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清晨的天际。一晚上过去了,在范晓月提醒范母刚才炒的那盘菜忘记放盐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锅勺,跑去客厅接电话。“是不是大姐打过来的?”
范晓星往嘴里喂了一勺饭,问身边的二姐范晓月。“不知道,快点吃吧你?上学都快迟到了,一会我不等你哦。”
范晓月扒着饭只管往嘴吧里送。“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大姐吗?昨天晚上她可是一晚上都没回?”
范晓月白了他一眼:“她一晚上没回有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定又跑去哪个同学家里了呢?你还记得上学期她和她那个叫褚晴丽的同学不知道听谁说晚上有流星雨,结果她说也不说晚上跑去和褚晴丽看流星雨,那天晚上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流星雨,而且还下了一夜的雨,两个傻B就睁着眼睛等了一夜。”
“什么是流星雨啊?”
范晓星好奇心被吸了过去。“流星雨就是,哎?妈,你去哪儿?”
范晓月正看见母亲匆匆披起一件外套似要出门。范母穿好衣服,又换上一双毛绒雨鞋,一边嘱咐道:“我去趟你姐姐学校,等下你们吃完就自己去上学,要记得把饭菜用菜罩罩好,走路看着点,路滑。”
说完就勿忙赶去学校。一路上范母有些心绪烦躁,老师的话还在耳㫠回荡:“范皊昨天晚上和另一名女同学去了网吧,回来后精神状态有些不好,你们先把她领回家去。”
平日里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师是从不会往学生家里打电话叫家长的,范皊的一夜未归让她感觉似发生什么事情了,对于这个大女儿,除了家务活外,平时基本上她都从没管过,算是是属于省心类的,若说她省心,范母心里却觉得她是一切烦恼的源头。一定是她上辈子少欠了她的,这辈子才会以女儿的身份投胎到她的肚子里来追债。清晨七点多钟的校园里人不是很多,昨晚天气开始升温,路上很多积雪已经开始融化,范母问了好几个学生才找到老师所说的那间办公室。一进办公室的门,范母就看见自己女儿和另一个女同学同坐在一张凳子上,两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面色异常憔悴,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一看到母亲的到来,范皊眼神躲闪,不敢看向自己的母亲。范母走过去,扬起手,一巴掌就扫向了范皊的面颊,那巴掌她打的极用力,震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麻。范皊被扇得两眼直冒星光,她捂住脸,用那双微肿的眼睛惊愕地看着母亲,母亲的身影在她眼中瞬间变成一片朦胧。范皊紧咬住嘴唇,此刻她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但不用看她也知道她此时眼中一定燃烧着熊熊的烈焰,母亲每次打她的时候她都能看见那两团火光在她眼前剧烈地燃烧,恨不得将她烧死。这时老师连忙过来阻止道:“范皊妈妈,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先了解两个孩子昨天晚上到底去网吧做什么,先把情况搞清楚,再来教育。”
“打你出生起,就从未令我舒心顺意过。”
一字一句如冰冷的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同时也将范皊的心再次割碎。范皊眼泪瞬间吧嗒地就往下掉,身子开始有轻微的颤抖,慢慢地越来越抖,最后抖成了筛子,她想起了小时候的那个傍晚,她因在学校扫地回家得晚,那个时候母亲也如现在这般问都不问一声折下屋前的桃枝就往她身上抽去,边抽边骂:“马路上那么多被车轧死的人,为什么就没有你?”
那时候她还小,她还不知道反抗,而如今,当她终于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她却发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依旧令她无力反抗。可是她终还是将心中多年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我知道啊,我的存在不就是在无时不刻提醒着你未婚先孕的耻辱,而我身为女孩更是阻碍了你想要生儿子的倚仗,现如今这副模样更是会令你觉得祖上蒙羞,脸上无光。”
第一次,她将那些从母亲嘴里吐出的屈辱不堪的话语怼了回去。“我打死你。”
范母再次扬起手时,却看到范皊腕间有一片触目惊心的伤㾗,她按捺住扬起的右手,脸色微变。范皊闭上双目,将头往上一扬,那记忆中如树皮般粗砺手掌并未落下。她睁开眼睛,看到母亲脸色瞬间苍白无比,范母震惊地撩起她手上的衣袖。“这是怎么了?谁弄的?”
范皊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管天寒地冻的,脱下厚重的棉袄,撩起两只手的衣袖,范母和老师不由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两只纤瘦的手臂上血肉模糊地红肿成一片,上面密密麻麻似被什么烫焦过的痕迹,有些伤痕上还起了水泡。范皊咬了咬唇,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回来坐车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小混混,他们把我们关在一片没人住的老房子里,用烟头来烫我们,用尽方法折磨我们。陈林燕她……她……”说到此处范皊再也无法说下去了。教导主任转头看向陈林燕,陈林燕自从回到学校后一直跟在范皊身后,不管范皊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直拉住范皊的衣服,目光呆滞而空洞。此时她就站在范皊身后拉着她的衣服的不肯说话,教导主任想将她拉到一旁她也不肯。“你怎么不早说?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吗?”
那个范皊一直以为心肠坚苦磐石的女人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划落下来。如所有父母看待忤逆的子女一样,她的眼中也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与失望。那目光如锋利的锥子刺进她的心脏,有那么一刻范皊似停止了呼吸,那双原本对峙的眼睛突然就慌乱地撇向一边。范皊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她只记得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时她的头痛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里面似被钉入了一根钉子,不断地搅弄着脑子里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在一阵头昏眼花之中,她似听见脑袋里面有根绳子崩裂的声音,她觉得累极了,在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又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眼前人影憧憧。她似看到了很多很多匆匆忙忙的身影,那些身影在她眼前一直晃啊晃的,而她如一个木偶娃娃一般任凭母亲扯着她走过医院一间又一间的病房,她只觉得头昏脑涨的很,最后她是怎么被安排在了一张白色的架子床上她都忘记了。期间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到房间问了她一些关于那天晚上的问题,他们让她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回想告诉他们,可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想,不想去回答,一想到那些脑袋痛的便似要炸开来。旁边传来母亲无奈的叹息声,可是那些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慢慢地又离她越来越远,她再也没有精力去理会,她觉得累极了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还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睡梦中她看见母亲端着一碗肉汤来到她面前,她睡在小时候她生病时睡觉的那张躺椅上,母亲将肉汤一口一口吹凉了喂进她嘴里,她看着母亲笑了起来,可是眼中却有泪水,她说妈妈,我读一首诗给你听。母亲笑着点头说好。她有些呆呆地看着母亲温和的笑容,她觉得此刻妈妈的笑容就像外面金闪闪的太阳一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于是范皊开始脆声声地念起了诗:我从不肯妄弃一张纸,总是留着——留着叠成一只只很小的船儿,从舟上抛下在海里。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叠着,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念完之后范皊有些怯怯地看了看妈妈,妈妈依旧一脸温和,范皊又大着胆子一脸期许地问妈妈:“你喜欢这首诗吗?妈妈?”
“这首诗写的很美。”
妈妈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于是范皊又开心地跳了起来:“妈妈,老师还教过我们好多诗,但是书本上的现代诗我并不是很喜欢,老师却说选入课本上的现代诗都是最出色的,可我读起来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反而有一次班上有一个同学拿了一本他哥哥高一的课本书上有一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却是惊艳到了我,我从来没有读过那么优美而富有意境的现代诗句,也从来没有想过现代诗可以写的这样轻盈柔和,像一幅幅画面一样流动。”
妈妈并不说话,只是温和地看着她,似鼓励她说下去,范皊怯怯地有些不敢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经常浮现的却是冰心的《纸船》还有席慕容的《狂风沙》,那里面的诗句时常会在脑海中响起敲击着我的灵魂。“妈妈,我也会写诗,我念给你听:我从海上来乘着永无之乡的季风在春天里等待那归来的燕子东风带来那三月的柳絮大地在脚下孕育着新的生命我从海上来乘着永无之乡的季风像只离开枝头和巢穴的倦鸟我路过一片碧绿的原野用镰刀收割三月里的油菜花扎一捆回去扎一捆回去编织成最美丽的花环回赠给永无岛里面的孩童范皊迷迷糊糊地念着,妈妈一边在她背上轻轻拍打着节奏微笑地听着。那个梦她做了很长很长,梦境里是她从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只是唯一令她困惑的却是当她念诗给妈妈听的时候,她会听到一阵遥远处传过来的一阵哭泣声,她不知道是谁在哭泣,可是那声音哭的是如此伤心如此难过,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哭的如此悲恸过。她仰起头问妈妈是谁在哭泣,妈妈依旧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细软的头发,下雨了,有冰凉的雨点打落在脸上,于是她又牵起妈妈的手飞快地奔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