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皊她们三人进教室时已经是第四节,这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本省师范刚毕业的大学生,个子不算很高,眉间有一颗红痣,带着一副嫩金边眼镜,他说话随和,却有一个严肃的名字:严学。他经常是以一副朋友的口吻讲课,或许是刚毕业的年轻人都有一股创新的干劲,他想营造的是一个和谐轻松的课堂氛围,但却并不受班上多少学生的待见,尤其是班上几个调皮点的男生,课堂上经常和他唱反调,嘲笑他写得一手如一年级的小学生般蹩脚的板书,学生的话虽然说的有些刻薄,却是事实,这也是他为之头痛的一件事实。为此他没少在背后苦苦练字。上了严学的课之后,范皊才开始明白印象中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老师为什么在学生心中总带有一种威严。因为很多同学确实是欠管教的。范皊和褚晴丽她们刚坐回到位置上。还没弄清楚讲到哪一课这时班上后面有一个调皮的男生大声喊道:“老师,你有没有女朋友?”
班上的同学哄笑作一团,严学听了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茬,或许严学真的是想以一种朋友的身份将学生带入到对学习的热情上去。所以他并未因学生打断课堂秩序而生气,只是笑问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没有女朋友这么好奇?”
“因为我没有上过大学,对大学生活很是好奇。听说谈恋爱是大学的必修课?”
严学笑了笑说道:“我现在是没有女朋友的,大四那年是谈过一个,没能在一起。”
他还没说完,那个同学就插话道:“怎么分手了?是因为毕业分手季吗?”
“肯定是他女朋友把他给甩了。”
另一个同学插嘴。全班又是一阵大笑。严学也尴尬地笑笑,随即又说道:“看来你们还知道的蛮多的,连毕业分手季都知道,我不知道毕业季等于分手季是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或许每个在谈恋爱的大学生都听过这句话,虽说一直流传着什么没谈过恋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大学,谈恋爱是大学的必修课之类的话,其实真的是被外界曲解了大学生活。”
他扶了扶眼镜接着道:“很多人说大学生活是热情奔放的,这算是其中的一种写实,但如果你真正进了国家一流大学你会知道什么是奋发图强,什么是德才兼备,自律自强,什么是共同进步,什么又是学无止境。你会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些正能量的词语,它不仅仅只是一个书面词语。”
见同学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他顿了顿,继续道:“在我看来,大学期间的恋情就像是一个人即将步入社会的一个成人礼,而毕业季更像是对两个人感情的一种考验,真正有感情的双方两人都会提前为他们的爱情作好长远的规划和安排,他们会一起上课,一起考证,一起去图书馆,努力提高自己,共同成长,共同进步,而不是在恋爱时光里尽情享受它的美好,把学业抛之脑后,等到毕业的时候,因考研或找工作面临的各种问题,或者找不到好的工作,不得已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然后哭哭啼啼地用“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来麻醉自己,最终弄得感情起始于校园最终又迷失于校园。”
台下的学生都是刚由小升初的半大孩子,对于喜欢一个人都还是一件比较懵懂的事情,没想到老师当场给她们讲了一堂关于大学恋情的课业,个个都侧耳聆听。老师说完,又有人问道:“老师,那你的爱情又是因什么夭折的呢?”
这问题相当于拿严学的手扣他自己的耳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这几年流行的一部网络小说叫《第一次亲密接触》,我的答案都在那本书里面。”
说这话时,范皊抬头看了看严学,明显感觉到了严学的声音有丝无奈与难过。大家面面相嘘,都相互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样一本书,自然也没人知道严学丢给学生的答案是什么。严学认为跟一班刚入中学大门的半大孩子扯到恋爱方面有点远,于是又将那根线索扯了回来,俨然又是一副为人师表尊尊教导的模样:“当然你们还小,还只是一只在巢穴里待飞的雄鹰,羽翼还不够丰满,翅膀还不够坚硬,还不足以为自己为他人撑起一片天空的力量,老师希望你们努力学习,不断提升自己,将一切美好的情感先存放在心间,等果子成熟之后,你会发现成熟的果实和酸涩的果实是有天壤之别的。”
“老师,我爱吃酸果子。”
底下那几个学生又开始捣乱。“老师,他是早熟品种。所以是酸的。”
另一人道。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范皊伏身靠在课桌上,刚才勉强打起精神听了一会,此时困意袭来,在吵闹的笑声中慢慢睡去。初中的课程和小学的课程有些不一样,试卷上的总分数也比较小学的多出二十分,范皊觉得这就不仅意味着她们的课程多了好几门,而且难度也增大了。老师讲课的进度有些快,或许是一个班的人数较多,老师只能顾上大部分学生的学习进度,范皊恰巧又是那少部分的学习进度较慢的学生之一,新的一学期很快她们就迎来了第一场单元测试。前三门主课之中最先考的是语文和数学,其次才是英语。语文和数学的难度也算是偏大了点,但好在她小学四五年级那几年成绩还算突出,也算是有了基础才不至少考的太差。可是英语,当大家都对这门新课程产生浓厚的兴趣与爱好的时候,对于范皊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吃力。别人花个一两分钟就能轻易记住的单词到了她眼中那些字母却会变作蚂蚁爬走。其他同学很快就能记住的语句,而到了她耳朵里没两分钟就从另一只耳朵里出来,有时候她却不得不在那些句子的下面用汉字代替它的读音,老师偶然一次经过她旁边时看见了,然后当着全班的面笑说这种记忆的方法不可取,范皊当时胀得满脸通红羞愧的无地自容。她知道老师是无恶意的,一切都是她敏感而多余的自尊引起的。她不怪老师,却恨起了自己的无能。英语第一单元的测试老师是提前几天给了她们作准备的,到考试那天,听力测试她还是无法听懂,选择题她只能照蒙。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英语老师脸上是满面春风般的笑容进的教室。他说全年级十个班,就他教的一班和二班考的最好。试卷发下来的时候范皊难受极了,120分的试卷,班上平均分达到了九十多,她那张试卷上63两个鲜红的阿拉伯数字差点把她的眼泪给戳了下来。“你考了多少分?”
耳边传来同桌卜俐的声音。范皊心慌地用手挡住了分数:“不怎么好。”
她低声道。听出了她慌乱的语气,卜俐很识趣地闭上嘴巴没有再问,而是咬着笔认真地看自己试卷上的错题。中午回家吃过午饭后范皊本想趁午休这一个多小时在教室里看会英语书,凳子还没坐热褚晴丽和卜俐就神神秘秘地告诉范皊说她们找到了一个好去处,牵起她就往校外走去。范皊被一推一拉地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座石桥旁边,石桥旁边是一条用水泥修筑的水渠,比周围的马路和田地要高出很多,如一条青色巨龙伸向远处,她们站在水渠上面,远处是一片碧油油的稻田,和灰白相间的农家瓦房,微风吹过,稻浪便一浪又一浪地涌过。石桥下面溪水潺潺,很是一派欢快景象。“你们说的好去处就是这里?”
水渠下面的那栋红砖楼房就是范皊的姨奶奶家。小时候她跟着奶奶来这边做客的时候也上来过水渠这里玩耍,当时这条水渠可不像现在这样干涸的都晒出很多裂缝。那时候这条渠蓄满了水,田地里是一派农忙景象。近些年种水稻的农民少了很多,所以这条水渠便一直没有用到,面对现在已经干涸的到处是裂纹的水渠并她并不感到惊讶。褚晴丽又是神秘一笑:“跟着我来。”
她悄悄带着她们来到水渠下方,上面是水渠,下面是拱桥,小溪从拱桥下面横穿流过。褚晴丽带着她们来到桥洞下面,现在是夏末秋初之际,溪水很浅,只露出两边半米来宽的地基,刚好够一人通行。三人来到桥洞中间的地基坐下。“这地方怎么样,很幽静吧?”
褚晴丽道。“确实是躲避学校纷扰的一个好去处。”
范皊幽幽道,憋在心中的那股难受劲似也被这幽静的环境勾了出来:“都说笨鸟先飞,可是我连飞的资格都没有,我还没来得及起飞,便已经折翼了。”
褚晴丽皱眉,这时才发现她一直都闷闷不乐:“是因为这次测试吗?这只是我们上中学的第一场单元测试,你怎么就能如此下断定?”
“是呀,才第一次考试你怎么可以气馁。”
卜俐连忙附合。范皊心中依旧充满了难过:“你不知道,暑假的时候我再三恳求我妈妈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报英语培训班,可是她不肯,后来我发誓一定要证明即使我没有去报补习班,英语我也一定要比别人考的更好来,可是我发现即使我再如何努力用功,英语这门功课对于我来说都是非常的吃力,这次的英语测试我也只考了六十多分,120分的试卷了,班上平均分就九十多分,连英语老师都说这次的测试非常简单。可想而知我是有多么的没用。”
褚晴丽想到暑假范皊信件中的内容无不是透露出希望能够和她一起在补习班上课的情形。开学后范皊在上英语课上所表现出格外的认真模样,以及课后偷偷向她虚心请教问题和一些语法,她知道她确实是比别人付出更多,一时间三个都沉默不语。过了会儿褚晴丽道:“范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外中内秀或者大智若愚。不管是你自己还是别人觉得你怎么样,可是我从来都不认为你哪方面有愚钝,相反,你意志坚忍,内心良善,聪敏而富有韧劲,这些都是我身上所缺乏的,而往往这些也都是成大事者身上所具备的。”
范皊自嘲地笑了笑:“意志坚忍无非是顽固不灵,内心良善是软弱无能,聪敏韧劲就是刁钻古怪。”
卜俐闻言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打破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她指着范皊对褚晴丽笑道::“你瞧瞧她这番伶牙俐齿的辨解,她还敢说自己愚钝?”
褚晴丽也笑了起来连忙附合道:“就是啊,你还敢说自己愚钝?”
范皊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卜俐见她情绪依旧低落,故意转移话题道:“你们还记得上次语文老师提到的那本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吗?我后来回家问了一下我上大学的堂哥,他说讲的是一个叫轻舞飞扬的女大学生和男大学生痞子菜的凄美爱情故事。”
“怎么个凄美法?是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吗?”
褚晴丽好奇问道。“好像差不多也是这样的,他说痞子蔡和轻舞飞扬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在网络上相识相知相爱的,后来的结局是轻舞飞扬得病死了。”
“怎么会得病死了?她得的什么病?”
褚晴丽又问道。“不知道”卜俐说:“好像得的是绝症。”
范皊并没有为这个爱情故事触动,只是很不适宜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怎么会有人叫痞子蔡和轻舞飞扬这么怪的名字?”
卜俐笑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那是他们的网名,并不是真正的名字,只是她们自己给自己取的网络名字。”
“那我也要给自己取个网名,就叫。。。。。。”
她看了看脚底下流动的溪水,想到自己名字中的那个皊字代表白色的意思随口便道:“就叫白月光吧。”
褚晴丽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叫白月光那我就叫朱砂痣。”
“那我呢?我叫什么?”
卜俐一脸懵逼。褚晴丽眨眼道:“米饭粒或蚊子血,任你选择。”
范皊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这一笑倒是一扫心间沉闷已久的阴霾。卜俐虽不懂她们打的什么哑谜,倒也被逗乐了:“就冲你这下笑的跟朵花似的,就算让我变成蚊子血和米饭粒也值了。”
她呵呵笑道。笑着笑着褚晴丽却又疑惑地蹙起了眉头,她眉毛很淡,皮肤又白晳,所以皱眉时两撇眉毛像是两团云雾,她望着脚下流动的那湾清水,似在思考着什么。卜俐和范皊面面相唏。卜俐向范皊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她轻轻抬起她的左手,细嫩白晳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用红绳编织的手串,上面串了一圈的铃铛,每次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都听得见那清脆的银铃声,非常悦耳。她将那只戴着银铃的手串用力地在褚晴丽耳边摇响:“回魂啦,回魂啦!”
褚晴丽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开过光的招魂铃效果相当不错。”
范皊对着卜俐道,又看向褚晴丽:“刚才被什么勾了魂去?”
褚晴丽捋了捊额前的流海面露疑惑道:“你们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卜俐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信息:“你是不是喜欢谁了?”
范皊微微诧异地看着褚晴丽,褚晴丽满脸通红羞涩道:“没有,就是好奇,想问问你们。”
卜俐微微思索一下:“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每天能够看见他和他说话吧?你说是吧”褚晴丽想了一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书上说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看见他时自己心里是开心快乐的,看不见他时心里会有一种淡淡的思念吧,你说呢范皊?”
“呃?”
范皊正发愣地思索着卜俐说的话,只是她是有些不明白的,如果如卜俐所说的喜欢一个人是会想要每天能够看见他并和他说话,那么为什么自己却刚好相反?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张小小的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盘,那张面容在别处是看不见的,只保存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从来不敢也从未将那个人的名字呼之于口,她害怕在现实中看见那个人,更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和他说话,可偶然的相遇既是忐忑又是开心,更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难过。仿若他是九天之上的神明,带着与生俱来的光明,而她只是地沟里阴暗的老鼠,生来便是不能够暴露于阳光之下。她有些难受道:“喜欢应该是风拂过脸颊时情人眼中默默掉落的那滴泪珠;是夜空中绽放的那朵最绚丽的烟花。喜欢是自卑的吧,是自怜,是自伤,是难受,是求不得,是已失去……”褚晴丽和卜俐睁着大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范皊,范皊见了,两手一摊,又嘻皮笑脸道:“书上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