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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爷归来(1 / 1)

民国八年的秋天,浦江港一号码头,一艘来自大洋另一端的邮轮漂洋过海而来,低沉的汽笛声响彻了整个码头,听得蹲坐在这里快一天的几个年轻人都忍不住的伸长了脖子,只等着船一靠岸就冲过去堵在出口接人。“曙光女神号,没错!”

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少年蹦着高叫道。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身边站着的两个洋装青年相视一笑,其中一个瘦高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宝柱,你家少爷坐的就是这一班,总算回来了。”

“可不是,靖川这一走,算算也有六年了,在外面晃荡的够久了,回去他家老爷子估计得扒掉他一层皮。”

另一个的身材稍微敦实些,圆润的脸上笑的满是促狭,摆明是在幸灾乐祸。“那我家少爷也不想么那不是有有原因的么。”

宝柱开始还想着给自家少爷找回点场子,可一想到少爷离家出走海外留学的初衷,他就觉得自己瞬间没了底气。他不说了,可是那个身材微胖的青年可不愿这么就放过他。“啥原因啊,他不就是不想做白家女儿的童养夫,还不敢跟人家明着说,躲出去拖着逃婚嘛!”

“这事全浦江都知道,你还替他辩解个什么劲儿啊!”

说起这个,胖子似乎有些忿忿不平。“你家少爷要是真不想娶人家,那大可以跟人家姑娘说嘛,现在可是新社会了,就算白家以前是帮派起家的,人家现在洗手不干了,也不能对靖川做什么,何必白白耽误人家女孩儿的青春呢?”

“这一晃6年过去了,白家姑娘都18了还拖着没人家,靖川诶,这不是造孽么。”

他一边说,宝柱就站一边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事的确是他家少爷做的不地道,让人家姑娘白等了四年不说,还沦为浦江市的笑柄,连带着欧阳家都跟着背黑锅。幸好白家最近几年修身养性了,要不然肯定饶不了他。宝柱的主家复姓欧阳,欧阳家以贩生丝起家,前清光绪年间,浦江城附近32个镇有一半的丝绸和布匹生意都是欧阳家的,布庄开遍了南七省。民国开埠之后,有大量的洋布流入了浦江城,欧阳老爷见土布生意不好做了,干脆就关了铺子开起了洋纱厂,生意红火的不差当年。尝到了办厂的甜头,欧阳老爷再接再厉,接连在浦江城郊置下了大片土地,洋灰厂,皂厂,很快就成为浦江岸边有名的实业家,还曾得到过大总统的接见。在商场上,欧阳老爷可算是春风得意。可是回到家里面,这位商界巨擘可就是一脸的糟心。二十四年前,欧阳老爷的心病是没儿子,换成二十四年后,欧阳老爷的心病依旧是那个混蛋儿子。欧阳家的正房太太出身名门,据说祖上在前清还做过从二品的大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要不是时代变了,这样一个高门嫡女嫁给一个商贾,那可是不能想象的事。欧阳老爷爱敬嫡妻,成亲八年都未曾纳妾。要不是嫡妻实在没有生养,他也不会走这抬姨娘的路子。倒是陆续进门了四房姨太太,然而一连生的都是闺女,儿子连根毛都没看到。欧阳老爷每每乘兴而来败兴而走,看着六个闺女的脸蛋心中发苦,心道老子难道积善行德的不够多,怎么还是个没儿子的命?于是越发的修路造桥,开设善堂,人称欧阳大善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四十一岁的那年,正妻叶氏怀孕了。满浦江城都在看欧阳家的笑话,说这次生下来正好凑个七仙女。气的欧阳老爷跟人跳着脚对骂,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没底。不过这一回,倒真是让他如了愿。怀胎十月之后,正房叶太太生下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儿子。虽然儿子一出生就给了欧阳老爷一巴掌,可抱着刚出生的儿子,欧阳老爷还是欢喜的舍不得撒手,直叫着自己可算是有后了。即是独子,又是嫡子,欧阳家的大少爷名叫欧阳靖川,欧阳家当天就开祠堂把名字上了族谱。半月之后,老友白先生到访,看到欧阳家有后,白老爷是打心眼里替朋友高兴。白家专做航运生意,他家的船遍布南方七省,浦江城唯三的邮轮都记在白氏轮船公司的名下,白家也是浦江城数一数二的豪商。白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子,他便戏言说若是将来有个女儿,便和欧阳家结个儿女亲家,两人击掌盟誓,欧阳靖川的娃娃亲就这么定下了。六年后,白家还真有了个嫡出的女儿,于是欧阳靖川少爷有了个比他小六岁的小媳妇。十几年过去,白家的声势越发的浩大。白家大少爷白昱衡官至监察部驻浦江特派员,在浦江城那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更别说他手里还握着白家以前留下的老底子,在错综复杂的浦江滩,他黑白两通,地位超然物外。倒是那位白小姐极少有消息传出来,像是隐形人一样,被白家护的紧紧的。外人只道她和欧阳靖川有婚约,至于这姑娘的名字性格相貌,知道的人都讳莫如深。久而久之,白小姐的倒成了社交场上最神秘的人物。有心钻营或是攀附的都在想方设法的打听她,都说大少爱妹如名,要是走通了这条路也算找到捷径了。六年前,欧阳老爷准备替儿子正式向白家提亲,白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欧阳家和白家相比,还得算是有些高攀了。欧阳靖川自然是不乐意的,新时代不流行包办婚姻,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以后怎么生活在一起。正这个档口,有个消息忽然传遍了浦江城的上层圈子。说白小姐体弱多病常年卧床性情古怪貌若无盐,欧阳靖川娶了这个母夜叉,就是为了攀上白家吃软饭。这怎么能忍?欧阳靖川在家大闹了一场,拼死退亲没得到应允,干脆一怒之下包袱款款的出走大西洋洲,跑到英吉利留学去了。他虽然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可欧阳老爷这次真是气得狠了,一块大洋都没支援他,就想着这小子坚持不住就得回家低头认错。谁知道这一去六年,他竟然也能自力更生,偶尔寄回来的家信里,满满的都是逍遥自在。这次回来,还是因为欧阳大太太假托身体不适,这才将人骗了回来,欧阳家夫妻俩都想着顺带着把和白家的事情做个了结。不管怎么样,白家的女孩是无辜的,再拖下去就是造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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