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大礼堂的纵深大概有五六百米,前方是木地板的舞台,灯光照明一应俱全,只要将三面墙壁大窗户上的遮光窗帘全部放下来,这里就是最好的表演场地。舞台上的幕布放了下来,台上的灯光已经打开,主持人已经在台前就位了,四周的遮光窗帘也已经拉了起来,礼堂中的观众坐席区域一下陷入了昏暗之中。礼堂内部刚刚还此起彼伏的喧嚣猛地一静。奎爷眼睛不行,耳朵倒是真厉害!徐不凡不由得在心中惊叹。台上的女主持人穿着素净的白色衬衫和紧腰白裙,脸上打着腮红,涂了红红的嘴唇,亭亭玉立地站在舞台边。她拿着麦克风,微笑着说道:“上东乡交流学习二人转联谊演出,现在,开始!”
哗!礼堂里响起了整齐又饱含期待的掌声,随着掌声雷动,舞台上的幕布徐徐拉开。徐不凡激动地挺直了背,双眼直勾勾地朝舞台上探去。开始了!大礼堂外秋风飒爽,穿着线裤还嫌凉。可大礼堂里却热火朝天,台上台下热闹成一片。“正月里来是新年儿呀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家家团圆会呀啊,少地给老地拜年呀啊,也不论男和女呀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都把那新衣服穿呀啊诶呦呦呦呦,都把那个新衣服穿呐啊诶呀啊~。”
台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演员,穿红戴绿,手里的红手绢风车一样在指尖飞速旋转,随着演员腰身扭动摆出各种不同的高低造型,在舞台上欢快地唱着。舞台下的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不少人摇头晃脑地在台下小声儿跟着唱,也有人用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哼着调子。徐不凡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版的《小拜年》,这个二人转小帽儿,在民间演出里大多数都作为调动气氛的小调儿来唱,溜溜嗓子、热热身,所以一般都不唱全本,多是唱一小段儿就得了。今天他算是听得满足。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很懂行的奎爷,听到高兴处还自顾自地给徐不凡点评几句。真是让徐不凡学了不少知识。只见台上两个人全手握住手绢,一手里片花,一手外片花,两手交叉上下交替旋转,手绢舞得好似一团花,开在两只手上,十分好看。“奎爷,这手绢儿有啥讲究么?”
徐不凡眼睛里手绢翻飞,忍不住歪了歪身子凑近奎爷小声儿问。奎爷抿嘴一乐,也靠过来低声道:“这八角手绢也叫花鞋、荷包、粉袋、针扎。转手绢是二人转行当里的一门必修课,什么“里片花”,“外片花”都只是基础,练好了,配合起来能变化出几十种花样儿来,烘托气氛、刻画人物、美化身段,丰富表演,还能表达故事的情节,让人看着也喜庆。二人转除了悲就是喜,大悲大喜,很接地气,要的就是这个热闹儿。”
台上两个演员唱着唱着忽地把手一抖,手上的红手绢高高抛在半空中,团团旋转,又轻飘飘地落下来,稳稳落在指尖上继续旋转着。台下一片叫好儿声。这次不等徐不凡问,奎爷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这是手绢里头的‘丢’,能丢能接,才算是成了活了,你别看演的时候这么几下子,又稳又花哨,台底下没有几年功夫练不到家的。”
奎爷眼盲心不盲,就好像自己能亲眼看见似地,点评得头头是道。“姑爷子到咱地家呀啊,咱给他做点儿啥呀啊,粉条炖猪肉啊宰了那大芦花儿呀啊,小鸡儿呀啊炖蘑菇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我姑爷儿最得意它呀啊诶呦呦呦呦,我姑爷儿爱吃它呀啊诶呀啊~。”
两个演员配合默契,眼角眉梢都是戏,逗得台下哈哈大笑。徐不凡听得兴起,到底有段时间没唱戏了,心里痒痒,顾不得许多,忍不住小声儿跟着唱起来:“我姑爷长地俊呀啊,我女儿赛天仙呀啊,小俩口多么般配呀啊,恩爱过百年呐,等啊过了正月二十五啊诶呦呦呦呦诶呦呦啊,赶车送回还呐啊诶呦呦呦呦,一起那个送回还呐啊诶呀啊~”小六子没发现的是,奎爷支楞起耳朵来。台上两个演员定了个造型,等到余音唱尽,这才起身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下台了。台下的观众手巴掌都拍疼了,叫好声此起彼伏,十分热烈。奎爷啧啧两声,感慨道:“不错不错,这俩娃子唱的还真是不赖。”
“是省里大剧团来的吧?”
徐不凡猜测道。奎爷摇摇头:“不是,省里的戏没有这股子野味儿,这肯定是你们这地方的地方演员。”
徐不凡惊诧道:“野味儿?”
他可没听出来。“嗯,野味儿。这个意思就是啥呢,是说这些娃子唱戏还有一股子生性,不够熟稔。”
奎爷吧唧两下嘴,话锋一转:“但是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二人转本来就得有点儿乡野气才算得,不然有啥意思?”
徐不凡点点头,觉得这老爷子说得还真是有些道理。爷儿俩这边说着,那边儿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了。上台的演员还没开口,台下已经有人兴奋得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口哨像是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台下的观众立刻沸腾起来,口哨声叫好儿声接连不断。“娃子,瞅瞅,咋回事?”
奎爷眉头微皱,面色不改,沉声吩咐道。徐不凡抬头朝台上看去,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头,两个脸蛋子火辣辣地发烫。台上上场的两个演员竟然只穿着轻薄的服装就上台了,胳膊腿都露在外面.............难怪台下的男人们都跟打了鸡血似地激动。男演员嬉皮笑脸地伸手安抚了下观众,待台下安静了之后才开口道:“地阔天又高,人间乱糟糟,花花大千世界,细听我来描啊,扯大缆咧大膘,哥们今天大实话,好赖你别挑啊,别说我耍大刀.......……”男演员越说越下道,徐不凡脸上臊得通红,忙低下头拿眼去瞟奎爷。奎爷的眉头皱成一团,面色变了又变,最终脸色铁青,一拍座椅扶手,恨声道:“真是伤风败俗!”